离婚证到手后,我断掉了岳母开销

1.

“我愿意净身出户,只要能离婚,所有财产全留给她。”

婚后第五年,沈彦周找到律师,咨询离婚事宜。

“沈先生,这个分配方案极不公平,如果执行的话,你后续的生活也得不到保障。”

律师很少见到如此宽容的男人,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无所谓,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离得干脆些就行。”

在沈彦周的强烈要求下,律师替他起草了一份条件极不平等的离婚协议书。

“双方签字后就立即进入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对吗?”

沈彦周又确认了一遍,律师点着头:“届时您就可以把协议寄给我,后续的流程我来跟进。”

他垂下眼睫,扯了扯嘴角:“行,很快就能签好寄给你了,辛苦你。”

打印机刷刷地出着纸,律师将这沓文件整理好后,交给了沈彦周。

他看着这个男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以往接手的离婚案子,双方要么非得争个鱼死网破,要么一方出轨净身出户,很少能遇到像沈先生这么好解决的客户。

没有诉讼,没有财产的拉扯,他像是对女方还有感情,开出的条件都对她有利,可他的诉求却又是——能离得越快越好。

算了,想什么呢?

律师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谁都有难言的苦衷,还是好好服务客户吧!

顾氏的总裁办公室门口,沈彦周抱着一沓资料,有些踌躇。

“沈彦周,一旦踏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想好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着,全然没注意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

顾映瑜踩着高跟走到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程渊挽着她的手臂,轻笑一声:“沈哥,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呢?敲门就行了呀,我们听得到的。”

沈彦周没有理会程渊,他看向顾映瑜,看向这个与自己捆绑了五年的女人。

顾映瑜皱起了眉,从他怀中抽走那本资料夹。

打开后,她翻也没翻,径直找到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彦,我是不是说过,以后找我签合同,你要翻到最后一页交上来,我的时间很珍贵的。”

“我给了你一间公司自由发挥,任何商业协议我也不管你,我只管签字,你也理解一下我,好吗?”

她语气很温柔,但沈彦周知道,这是她不耐烦的表现。

可顾映瑜,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签的,是我们的离婚协议呢?

沈彦周没有开口,因为程渊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他们突然笑了起来,顾映瑜敲了敲程渊的头。

他们二人已经有了彼此的小秘密啊。

沈彦周也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狼狈。

“沈哥,我们今天去西街吃饭,你要一起吗?”

程渊笑眯眯地对他发出了邀请。

顾映瑜神色有些紧张,脸上写满了戒备。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看啊,沈彦周,你连跟你妻子一起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不了,你们去吧,我今天得回家大扫除。”

沈彦周也笑着,回绝了程渊。

程渊本来就不希望他加入,笑得更为挑衅:“没问题,你好好干活,我会照顾好小瑜的。”

顾映瑜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她笑着,柔声道:“大扫除找阿姨就好了,何苦自己动手呢,你早点休息。”

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短短两句话后,没再等沈彦周回应,她已经跟程渊远去。

沈彦周也收好了手里的离婚协议,转身回家。

这场大扫除,只能他自己来。

因为,他已经决心要走。

爱你九年,结婚五年。

一个月为期,割舍九年的感情。

顾映瑜,我要把我们的一切,彻底清除。

2.

别墅很大,却也很空。

沈彦周从房间里抱出许多大纸箱,提起底部,直接往下倾倒。

里面的物件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这些都是他们早些时候收集的小物件。

有一起去夜市套圈套中的小玩偶,有吃饭时抽奖中的情侣钥匙扣。

沈彦周坐在地上,拨弄着这对钥匙扣。

两只小猫的身体里藏了磁铁,只要一靠近,就会紧紧贴在一起。

那时顾映瑜还好奇地玩了很久,调侃他就跟这小猫一样,整天当她的跟屁虫。

沈彦周也笑着贴紧她:“我就是要黏在你身上。”

那时他们笑成一团。

有风从阳台上吹来,轻轻翻起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也唤醒了沈彦周的思绪。

他已经签好字了。

沈彦周苦笑一声,将这对钥匙扣分开,丢到了不同的垃 圾袋里。

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再“黏在一起”也只是讽刺。

不知收拾了多久,许多回忆在沈彦周眼前闪过,下一秒却又被扔进垃 圾袋。

大门打开,顾映瑜回来了。

她身上带着男士香水的味道,而沈彦周从不用香水。

是程渊的。

她路过坐在地上的沈彦周,还是问了一句:“把这些东西翻出来干什么?”

沈彦周笑了笑:“心血来潮,整理一下。”

顾映瑜又拧起了眉:“放得好好的,你还拿出来弄乱,多此一举。”

卧室门被关上,沈彦周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个小物件丢进垃 圾袋。

洗完澡后,顾映瑜已经躺在床上了。

沈彦周无意吵醒她,悄悄掀开被子,放柔了动作。

二人背对躺着,一时无言。

他以为顾映瑜睡了。

片刻后,顾映瑜微凉的手突然抚上他的腰。

沈彦周一僵,心中并无多少悸动的感觉。

他已经不再奢求她的靠近了......

顾映瑜贴了上来,沈彦周正想开口推拒,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程渊带着醉意的声音传出:“小瑜,今晚夜色很美,想和你一起看。”

身后的热度骤然消失,顾映瑜已经起身,开始换衣服。

沈彦周心中升起的那一丁点期待又尽数熄灭。

“阿彦,他喝醉了,在外面危险,我去处理一下。”

顾映瑜说得很坦然,也没给沈彦周回应的时间,转身就出了门。

身侧的温度消失了,沈彦周一夜无眠。

他的手机很安静,顾映瑜出门后就没再给他发信息。

天光破晓的时候,他刷到了程渊发的微博。

“与你携手,踏入四周年。”

配图是模糊的女性身影,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顾映瑜。

她忘了?三天前是他们的九周年纪念日。

那时顾映瑜没有任何表示,沈彦周在家准备了一切,只换来一句冷冰冰的今晚不回家。

现在为什么能和程渊在网上秀四周年?

沈彦周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公司,想和顾映瑜聊聊。

程渊依旧坐在她旁边。

“小瑜,网上那条微博是什么意思?”

沈彦周自认自己的语气已经足够温和,可顾映瑜还是皱起了眉。

“我和阿渊都算公众人物,偶尔的营销很正常。又没说是什么关系的四周年,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阿彦,不要太敏感。”

程渊也笑了笑:“沈哥,我们的运营方式和你开的自媒体公司不一样,你也不要过度解读,影响我们的感情。”

“小瑜有事业心是好事,你太干涉她啦,该给她多一些自由的。”

律师的电话突然响起,沈彦周接起来。

“沈先生,今天方便把协议送过来吗?”

沈彦周很快回应:“已经签好字了,马上过去。”

顾映瑜突然站起身,直直地盯着沈彦周,语气有些紧张。

“阿彦,什么协议?”

3.

沈彦周怔了怔:“离婚协议。”

顾映瑜瞪大双眼,手指颤抖起来。

可下一秒,程渊的话让她又回归了冷静。

“沈哥还挺热心的,但是婚姻这种事还是少掺和吧,毕竟网上有句话叫不要介入他人的因果 呢。”

顾映瑜心中升腾起的紧张瞬间消散。

原来沈彦周只是帮朋友办事而已。

刚刚他的眼神那么落寞,她下意识就要认为,沈彦周要和她离婚。

怎么会呢?沈彦周明明那么爱她,怎么可能放手。

顾映瑜觉得自己刚才很可笑,怎么会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冷落他了。

她看着沈彦周离开的背影,点开手机,打算约晚上的餐厅,和沈彦周一起吃个饭。

程渊瞥了眼顾映瑜的手机屏幕,笑着开口:“这家餐厅的樱桃鹅肝味道不错,小瑜想约什么时候?今晚还要公司聚餐呢。”

顾映瑜愣了愣,周围经过几位同事,也笑着和她闲聊起来。

“顾总,我们都带家属来了,你什么时候也带对象来让咱们认识认识啊?”

她想起沈彦周,一时间没有开口。

要不今晚让他一起过来?

正这么想的时候,程渊已经替她拒绝了:“你们顾总要干大事呢,可不醉心情爱。”

算了。

她又没惹他,哪来的愧疚感。

本来就说好的不公开。

想到这,顾映瑜也笑了笑:“别贫嘴,我要搞事业,哪来的家属?”

同事们心领神会地看了眼她和程渊,一哄而散。

顾映瑜没注意的是,她手机屏幕上亮着预约成功的弹窗。

傍晚,餐厅的预订信息已经发到了沈彦周手机上,他去赴约的时候,却被告知顾映瑜没来。

彼时顾映瑜已经和同事们坐满了里间的包厢,一派欢声笑语。

沈彦周独自坐在窗边,神色莫名。

好巧不巧的是,部门里一位同事的老公正好是沈彦周的委托律师。

他忙着工作,把材料也带到了饭局上。

赵律师和沈彦周沟通过后,知道他恰巧也在这家餐厅,便想着出去一趟,把材料给了沈彦周。

顾映瑜正照顾着喝了酒的程渊,想出去帮他拿牛奶,便主动接过了资料。

一路按着赵律师说的位置走过去,顾映瑜就这么站到了沈彦周面前。

沈彦周抬眼看到顾映瑜,神色并没有太惊喜:“怎么来了?”

顾映瑜突然觉得他孤零零的样子有些可怜:“在里面聚餐呢,我出来透透气。怎么自己吃饭也不和我说呢?早说我就带你去和大家一起。”

沈彦周有些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他们一行人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和顾映瑜举止亲密的程渊。

带他进去?恐怕也只是哄哄而已。

“好啊。”

沈彦周笑了笑,做出期待的模样,顾映瑜却愣住了。

她的确没想过带沈彦周进去。

僵持了一瞬,她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沈彦周,主动转移了话题:“阿彦,你这是什么文件呢?”

沈彦周笑意沉了下来:“小瑜,别紧张,我逗你的。就算你真的要带我去见你同事,我也不会去的,毕竟你一直不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我尊重你。”

顾映瑜有些尴尬,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酸奶递给沈彦周:“我刚刚拿的牛奶。”

菠萝味,沈彦周最讨厌的味道。

他沉默着接过,点了点文件袋:“你好奇的话可以拿出来看看是什么。”

顾映瑜有心消解这股尴尬的气氛,便也顺着沈彦周的话打开了纸袋。

“这是什么?”

“夫妻共同财产分割明细?”

4.

莫名的心慌再度侵入顾映瑜的内心,沈彦周却笑了起来,伸手拿过了资料。

顾映瑜没多想,递给了他。

“帮朋友办的。”

顾映瑜松了口气,刚想再和他说说话,就接到了程渊的电话。

电话里,程渊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几分醉意:“小瑜,我有点头晕,你回来了吗?”

顾映瑜攥紧手中的袋子,紧张了起来。

见沈彦周将资料随意放在桌子上,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帮朋友做事也要细心点,小心沾上油渍。”

沈彦周摆了摆手:“你快进去吧。没事,他不会介意的,他已经忍了很多次了。”

“人家都拜托你了,你也得认真点对待嘛。”

沈彦周没有了继续话题的想法,顾映瑜脸上急切的神色那么明显,不容忽视。

不如早点放她回去照顾程渊。

“明白,毕竟是离婚,我会认真对待的。”

沈彦周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继续低头吃饭了。

工作群里有同事发了一张照片,是程渊眼神迷离靠在沙发上的模样。

顾映瑜终于忍不住,转身就走。

这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沈彦周干脆回了家。

结账时,他看见后侧包厢里的景象。

那个叫程渊的男人显露出脆弱的醉态,靠在顾映瑜的肩上,顾映瑜拿着一盒酸奶,正温柔地哄他喝下。

沈彦周垂下眼,独自离开了餐厅。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沈彦周按了几次开关,灯都没亮。

他原本想去电闸处检查一下,可刚走几步路,就觉得胃部翻江倒海般涌起恶心的感觉。

刚刚就没吃几口饭,怪不得会犯老毛病。

黑漆漆的房子里,沈彦周捂着肚子,艰难地摸索着。

可到底还是一脚踩空,被台阶绊倒,天旋地转后,他躺到了地上。

在冰凉的地板上缓了许久,沈彦周终于找回些理智。

他打开手机,看到顾映瑜的消息:“我们散场了,没看到你,你到家了吗?”

他拨通了顾映瑜的电话。

可电话那头,是程渊的声音。

“沈哥,小瑜现在在换衣服呢,刚刚不小心被我弄脏了,你不介意吧?”

程渊嗓音含笑:“我们今晚玩得挺开心的,估计还要转场,毕竟气氛到了嘛,总得放纵一下。”

“哦对了,你找小瑜有什么事吗?我代你转达啊。”

他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问起沈彦周的目的。

沈彦周沉默着挂断电话,程渊也挑挑眉,删除了这一条通话记录。

脚踝和肚子都传来剧烈疼痛,沈彦周拨通了120,在黑暗中静静合眼。

果然,不该太期待的。

顾映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程渊依旧躺在沙发上,紧闭双眼,脸颊潮红。

她拿起热毛巾,细心地擦拭着程渊额头上的薄汗。

“阿渊,去床上睡,这里冷。”

顾映瑜费劲抬起程渊,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艰难地向卧室挪动。

终于把他放在床上,顾映瑜起身要走,却被程渊一把抓住:“小瑜,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

顾映瑜感受着程渊滚烫的掌心,叹了口气,轻轻安抚着他。

她用空闲着的左手打开手机,见没收到沈彦周的回复,自顾自地打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阿彦,我今晚不回家。”

哄睡了程渊后,顾映瑜走到阳台上吹风。

微凉的夜风慢慢安抚了她躁动的内心,顾映瑜打开手机,发现依旧没收到沈彦周的回复。

生气了?

可是今晚实在走不开,她很少见程渊这么脆弱的模样,放心不下,已经决定陪他一晚。

回去好好解释就行了吧,阿彦脾气一向很好。

顾映瑜并不太担心。

楼下,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

5.

酒醒后,程渊难堪极了,不断地向顾映瑜道歉,说是怕影响了她和沈彦周的感情。

顾映瑜觉得程渊挺知分寸的,还反过来宽慰了他许久。

事情告一段落,他们也急着回公司跟项目,这一忙又是好几天。

沈彦周依旧没回复她的消息,不仅没回复,电话也没打过一个。

顾映瑜忙得焦头烂额,心里也微妙地对沈彦周多了几分怨气。

她最近也没惹他啊?只不过一次部门聚餐,沈彦周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有怨大可以直说,一直玩冷暴力是什么意思?

顾映瑜不知道的是,她在心里埋怨沈彦周那时,沈彦周已经在医院病床躺了几天了。

“小伙子你怎么搞的?差点胃出血,腿也受伤了,啧,怎么还是一个人来的?家属呢?”

那天晚上,沈彦周痛得几乎失去直觉,他惨白着脸,对上护士长怜悯的目光:“她忙。”

一连几天,都没人来探望他。

就连其他病人家属也忍不住悄悄讨论。

“那小伙子怪惨,看起来也不是缺钱的样子,又伤着腿,干啥都不方便。”

“可不是,我老公胃病住院,我天天熬了粥送过来,他在这躺几天了,吃的都是周边的快餐,也没个人来照顾。”

路过的护士也加入了对话:“他病历本上写的是已婚呢!看着真是怪难受的。”

后来是好心的大妈给他推荐了靠谱的护工,沈彦周才终于轻松了些。

他的腿在摔倒时刮到尖锐物品,受了外伤,创口看着十分惊心动魄。

再加上没人照顾,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周多,才恢复了个八九成。

要不是程渊说头晕,想必顾映瑜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沈彦周住院了。

第七天的时候,顾映瑜和程渊终于完成了那个大项目。

程渊说了句头晕,她就急忙带着他到了医院。

在护士站,顾映瑜见到了拄着拐的沈彦周。

“阿彦?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映瑜很少见到沈彦周这么狼狈的模样,一时间也忘了之前的那些不满。

沈彦周瞥了眼她身后的程渊:“不小心扭到脚了。”

顾映瑜想了想,吩咐程渊自己办手续,她扶着沈彦周回了病房。

病房里还有另外两床病人,看到顾映瑜进来,有些惊讶,有个大妈还莫名“嘁”了一句。

“阿彦,怎么回事?怎么住院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顾映瑜有些无措,邻床大妈又“嘁”了一句。

“没见过这么不上心的!”

大妈被家人拉出了门,沈彦周笑了笑:“我知道你忙,没事,已经快好了。”

顾映瑜要是此刻认真观察沈彦周,她就能看到沈彦周裤腿下狰狞交错的伤口。

可她此刻脑子乱得很,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忽视了沈彦周的愧疚,完成项目的疲惫,还有对程渊头疼的几分担心。

桩桩件件,都占据着她的内心。

“阿彦,我去给你买粥,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

“想喝什么?海鲜粥还是皮蛋瘦肉?”

医生叮嘱过,为了促进伤口愈合,要忌口,不能吃海鲜皮蛋一类的食物。

沈彦周低头:“我都吃不了。”

顾映瑜突然感觉有些难堪,这两种粥平时就是沈彦周爱喝的口味,现在怎么还在口是心非地和她犟?!

她拿起外套,没再和沈彦周多说,丢下一句“等我”之后就出了门。

顾映瑜给程渊发去消息,让他先自己拿药回家,后续公司会报销。

提着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依稀传来沈彦周和谁的说话声。

“嗯,一定会离婚的,五年了,其实也差不多了,她本来就对我没感情。”

“之后的事?拿到离婚证再说吧,应该不会留在这儿了,换个城市生活吧。”

“她应该知道吧,也可能她没在意,反正协议是签了......”

离婚?

离婚!

顾映瑜呼吸一滞,猛地推开病房的门,看向沈彦周。

發佈回復

6.

沈彦周握着手机,转头与顾映瑜对视。

“没什么,下次聊。”

同电话那头的人道别后,沈彦周挂断了电话。

“阿彦,你在和谁打电话?什么离婚?”

顾映瑜不住追问着,生怕从沈彦周的口中听到她不愿面对的回答。

沈彦周的语气太过寂寥,让她的心慌感更加强烈。

难道沈彦周真的要离婚?因为什么?

这段时间有吵架吗?根本没有啊……

他们的相处模式不就是如此吗?都已经这么过了五年了啊……

长久的沉默后,沈彦周终于开口。

“想什么呢?我和朋友聊天而已,上次你不也看到了那份分割明细了嘛。”

他下床主动伸手,接过顾映瑜手中的粥。

“小瑜买了海鲜粥?我尝尝这家味道怎么样。”

沈彦周走路的动作有些不灵活,顾映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状若无意地问起“腿怎么了?”

“压着腿麻了。”

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嘛。

顾映瑜再一次觉得自己想太多。

明明她和程渊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怎么会三番两次因为程渊而在沈彦周面前感到心虚呢?

顾映瑜想,她大概还是太纵容沈彦周了。

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摆出这幅姿态,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揣测——沈彦周又生气了,她怎么又惹他了?

想到这儿,又想起沈彦周一连七天都不联系她的举动,顾映瑜原本压制住的火气又蒸腾起来。

“阿彦,你多少帮帮忙就行了,你也不是专业律师,少掺和别人的家事。万一到头来又和好了,你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

顾映瑜常年身居高位,一谈起说教似的内容,就不自觉地带上了高高在上的气势。

她皱眉看着正在喝粥的沈彦周,觉得他实在有些多管闲事。

沈彦周浑然不觉:“没事,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和好的。”

沈彦周大口吞咽着海鲜粥,这粥熬得很稠,入口滋味鲜美,但他实在不觉得有多好吃。

其实他从来就不喜欢喝海鲜粥,那只是因为顾映瑜每次在外和程渊应酬回家,都在附近夜宵店给他随便打包一份海鲜粥。

久而久之,就成了所谓的“喜欢”。

手机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是程渊给她发的信息。

他汇报着自己到了哪,吃了什么饭,分享周遭发生的有趣小事。

顾映瑜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给程渊发了几个摸头的可爱表情,顾映瑜回复:“乖乖照顾好自己,我忙完去找你。”

放下手机,顾映瑜看着沈彦周认真喝粥的背影,他大口大口地喝着粥,明明只是路边小店随便打包的,在他面前却像绝世珍馐一般。

她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心酸。

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诚然,刚结婚的时候,她是非常不满意的。

这是长辈促成的婚姻,是她最讨厌的感情模式。

可长久相处下来,沈彦周对她处处呵护,慢慢的也有了感情。

她开始愿意在他面前展露喜怒哀乐,会对他耍小性子,二人的相处越来越自然。

自己最近似乎好久没有和他单独相处了。

程渊是程渊,沈彦周是沈彦周。

她再怎么照顾程渊,也只不过是因为惜才,说到底,沈彦周才是她的丈夫。

吃醋也是正常的。

心软了些,顾映瑜走到沈彦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刚刚问了医生,再过四天你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阿彦,吃完好好休息,我公司还没忙完,得先走了。”

顾映瑜离开了病房,沈彦周也默默收拾起桌上的垃 圾。

顾映瑜不知道 她刚刚站的位置附近有镜子。

她和程渊的聊天内容,沈彦周全看到了。

7.

出院的时候天色阴沉,下一秒,一声响雷过后,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沈彦周早就办好了出院手续,医院床位紧张,他也不想在候诊大厅占座位。

“反正小瑜快来了,何必进去添乱呢,里面那么多病人家属没地方坐呢。”

他这么想着,一边站在保安室门口,静静等候顾映瑜的到来。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他还是有所期待的。

生病出院这种事,顾映瑜总不会失约吧?

半个小时过去,雨势丝毫没有减小。

顾映瑜没来。

一个小时过去,雨越来越大了。

顾映瑜没来。

沈彦周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他拨弄着手机,点开了打车软件。

雨实在是太大了,等车的人太多太多,平台上显示预计等待一小时,且周边没有司机接单。

“小伙子,你家属还不来?”

连保安也怜悯地问了几句。

沈彦周想了很久,终于决定拨通顾映瑜的电话。

一阵长久的忙音后,电子女声提示无人接听。

微信呢?

他打开微信,最先看到的却是程渊朋友圈的小红点。

程渊发了新的朋友圈,甚至还特地艾特了他。

顾映瑜在他家里。

照片里,顾映瑜系着围裙的背影十分熟悉,她挽着头发,正在认真地给蛋糕裱花。

程渊面前摆满了精致的餐盘,一眼就能看出是顾映瑜的杰作。

“下雨天,家,只有我和你。”

“这种闲适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沈彦周又笑出了声。

他居然还抱有幻想?

他提起行李,抬腿就要走进瓢泼大雨中。

“哎哎!就这么走?回家指定还得病!这有把伞,挺旧了,还能凑合用,你注意安全啊!”

保安叫住了沈彦周,给他丢来一把旧伞。

道谢后,他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只不过是相处了几个小时的陌生人,都能将善意与他一起分享。

可日夜同床共枕五年的妻子,竟为了别的男人将他丢在大雨中……

沈彦周撑起伞,踏入雨幕中。

雨真的很大,积水已经没到小腿肚。

他的伤口本来就没愈合,被脏污的积水一冲,更是一阵剧痛。

他就这么一步步地拖着伤腿,回了那个冷冰冰的家。

到家后,沈彦周撩开裤腿,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过程又是数不尽的剧痛。

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一深一浅地走进杂物间,拖出行李箱,忍着剧痛收拾起行李。

他要搬走。

婚前他在其他楼盘购买了房产,但一直没人打理,搬过去估计也有得收拾。

更何况,他现在行动不便,连收拾行李都还困难得不行。

地上慢慢堆了许多东西,沈彦周想收拾得仔细些,也好过后面还得再回来拿,又要见到不舒服的场景。

腿部又疼又痒,他仔细一看,伤口已经有些感染,边缘处渗出些脓水。

“还不如继续在医院躺会儿呢。”

他自言自语着,自嘲地笑了笑,一瘸一拐地找到医药箱,给自己简易包扎了一下。

放下裤腿,看起来依旧是光风霁月的年轻男人。

“阿彦?”

玄关处站着两个人,是顾映瑜和程渊。

沈彦周已经对他们黏在一起的行为习以为常,没做太大表示。

顾映瑜看到他沉默的样子,反而有些不忍:“雨太大了,阿渊那边停了电,我就先带他回家凑合凑合。”

“嗯。”沈彦周没有说话。

顾映瑜想起她曾许诺过会去接沈彦周出院的事,心里又多了些愧疚,努力找着话。

“回来多久了?没吃东西吧,我一会儿给你做,下雨天气凉,吃点热乎的。”

沈彦周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失望。

原来他所期待的,只不过是顾映瑜一笔带过的东西。

哪怕她没有守诺,也能够轻飘飘揭过的东西。

二人走进屋内,沈彦周脚边的行李箱和散落一地的物品吓了顾映瑜一大跳。

“阿彦!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8.

沈彦周忽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顾映瑜到底有多不关心他?

他将行李箱随意推到一边,无所谓地笑笑:“翻出点东西,放着也没用,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

顾映瑜也笑了,她走到沈彦周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还下着大雨呢,要收拾也不急这一时。你要送到哪里?我去帮你叫搬家公司过来。”

沈彦周报出了自己另一处房子的低智,顾映瑜浑然未觉,打电话联系了货车。

程渊静静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即便如此,顾映瑜依旧殷切地关心着他的一举一动。

联系好搬家公司后,她便看向程渊,温声问他想吃些什么。

程渊神情乖巧:“刚刚在家里没吃上小瑜的特制甜品,好遗憾。”

顾映瑜心领神会,看了看已经逐渐减弱的雨势,拿伞出了门。

“我去买点食材,很快回来。”

她对着程渊叮嘱了许多,还告诉他,困了的话可以进卧室休息。

沈彦周始终淡淡的,一言不发。

顾映瑜路过他的时候,也额外交待了一句:“阿渊是客人,难免不好意思,阿彦,你帮我多照顾一下。”

沈彦周没有点头,顾映瑜也没在意,开门出去了。

室内归于沉寂。

半晌后,程渊嘲讽的声音响起:“沈哥,你是要搬出去对吧?”

沈彦周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程渊,顾映瑜离开后,他就装也不装了,大胆地释放着自己的恶意。

“那又怎样?”沈彦周面无表情。

“不怎样啊。”程渊从沙发上站起,一步步走到沈彦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玩以退为进?以为这样就能让小瑜有危机感,以为这样就能对我宣誓主权吗?”

“沈哥,这几年小瑜对我到底有多好,我想你心里也清楚。我要是你,早就该主动退出让为了,小瑜不主动点明,那也只是给你个面子,免得伤你自尊心。”

顾映瑜知道她一直照顾呵护着的人私底下是这副面孔吗?

沈彦周想着,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程渊,你知道你现在在破坏他人家庭吗?”

“当小三还理直气壮的人可太少见了,你还是小心着点,哪天遭了反噬可就笑不出来了。”

程渊被沈彦周如此直白地嘲讽了几句,有些气急:“你以为顾映瑜爱你么?她和我什么都做过了!你的老婆,你结婚五年的老婆,我早就把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窝囊的男人?”

饶是沈彦周已经心死,但他听到这番话,心还是忍不住狠狠抽痛了起来。

原来这份感情早已不再纯白洁净......

见沈彦周神情恍惚,程渊更是得意了。

“顾映瑜在床上亲口跟我承认,她和你结婚只是迫于长辈的压力,从来不爱你。我才是最适合她的伴侣。沈彦周,你信不信,哪怕我用最低劣的手段同你争,小瑜也会信我?”

沈彦周无意再与他争辩什么,拖着行动不便的腿想要从程渊身侧离开。

大门打开。

下一秒,一杯滚烫的热水从头将程渊浇成了落汤鸡。

程渊迅速将玻璃杯砸在沈彦周脚边,带着哭腔:“沈哥,我真的没有勾引小瑜啊!”

沈彦周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耳光就落到了他脸上。

顾映瑜护在程渊身前,恨恨地瞪着他。

9.

“道歉!”

哄着给程渊清理了水渍后,顾映瑜脸色阴沉地命令起沈彦周。

“我没欺负他。”

沈彦周盯着顾映瑜的眼睛。

“没欺负他?你知道那热水有多烫吗?”

顾映瑜抓住沈彦周的衣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种善妒的人?阿彦,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特别恶心?”

“顾映瑜,不管你怎么说,我也只会告诉你,不是我干的。”

程渊缩在沙发上,轻轻开口:“好了小瑜,沈哥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以后我们还是避嫌吧,你的家庭重要。”

顾映瑜听了程渊煽风点火的话,更生气了。

“再问你一遍,道不道歉?”

沈彦周依旧重复:“我没欺负他。”

“好。”

顾映瑜拿起一旁的热水壶,一扬手,泼了沈彦周满腿满身。

他那尚未愈合,还在化脓的伤口被这么一烫,痛得更是站也站不住了。

只是踉跄了一下,顾映瑜就又找到了攻击沈彦周的地方:“装什么柔弱?你泼了阿渊的脸,万一毁容怎么办?我只是泼了你的腿,让你感受同样的痛苦而已,别妄想我会心疼你!”

顾映瑜拉起沙发上的程渊,要带他出去住。

沈彦周还是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路过沈彦周时,顾映瑜停留了一瞬,但下一秒,她跨的步子更大了。

直到她把门关上,沈彦周终于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急救电话。

短时间内又上救护车,连随车的医护人员都认得他了。

他的伤口急速恶化,连医生都忍不住训斥他,怎么不好好养着,总是出意外。

沈彦周笑得很无奈,他心想,有人有心为程渊出头,这也不是他能阻止的。

白天,伤口被清理干净后,卷起裤脚,他的腿再度包上了厚厚的纱布。

沈彦周无处可去,拄着拐在楼下慢慢走着,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好天气。

楼下的长椅坐着个慈祥的婆婆,与沈彦周攀谈起来。

婆婆年纪大了,总爱回忆往昔,沈彦周也没事做,便当起了忠实的听众。

“哎呀,这小夫妻感情真好,看得老婆子我都想到年轻时候了!”

顺着婆婆的目光看去,沈彦周猝不及防地见到了挽着程渊的顾映瑜。

而他们将要走进的诊室是生殖科。

“小伙子,看你年纪应该也结婚了吧?有孩子了吗?”

沈彦周死死盯着顾映瑜的背影:“不巧了,刚离婚呐。”

他语气带着自嘲,婆婆却有些心疼地沉默了。

沈彦周找了个理由,摸到了生殖科室旁边。

他想,三番两次的也足够了,左右离婚冷静期也要到了,不如再让自己死心得彻底一些。

诊室内,顾映瑜和程渊并肩而坐,从背影看,的确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

“医生,麻烦您帮我们看看,现在的状态适合怀孕吗?”

顾映瑜有些小心地问出这句话:“戒烟戒酒一段时间了,每天也在规律运动,尽量早睡......”

她语气里的期待不像假的。

沈彦周无心再听,只觉得特别荒谬。

顾映瑜从来不和他讨论孩子,他一直在等,等她愿意打开心防,愿意完全接受他。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要和别人共同孕育爱情结晶的消息。

似乎是天意,沈彦周收到了律师发来的消息。

离婚冷静期已经快到了,这几天可以去找他交接一下资料。

后续的事情律师可以全程接手,他不用再为此耽误时间。

沈彦周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他办了出院,又一次回了家。

10.

这个家里已经空荡荡,不剩多少他自己的物品了。

沈彦周翻出结婚证,给律师拍照的时候,又想起了大半个月前被顾映瑜忽视的那个周年纪念日。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有始有终,也算体面的告别。

起码最后一个纪念日,沈彦周还不想搞得太难看。

他久违的主动联系了顾映瑜,和她提起了这件事。

顾映瑜果然已经忘了纪念日的事。

因着沈彦周“伤”了程渊,她气还没消,但如今又有些理亏,只好缓和了语气:“阿彦,之前的事咱们都不计较了,我休几天假,和你去玩玩,把落下的日子补上。”

沈彦周和她约定了时间,叮嘱顾映瑜一定要守诺后,便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顾映瑜一定会失约的。

沈彦周已经买好了回苏城的车票,他就没想过顾映瑜会回来。

去律师事务所交接资料那天,沈彦周还遇到了顾映瑜和程渊。

程渊再度提起那杯热水,沈彦周很是爽快,当场就道了歉。

顾映瑜捎了沈彦周一程,可程渊坐在副驾驶,她正为难的时候,沈彦周就已经自觉打开了后座的门。

那一刻,她有些心慌,觉得沈彦周太听话了,似乎已经对什么都不在乎。

可想到约好的纪念日之旅,她又放下了心。

有什么误会,到那时候一一说开不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映瑜始终陪着程渊。

她把那几天假期看作保命符,已经放下心来,不再担心沈彦周的任何事。

所以她不知道,沈彦周马上就要回家了。

休假前两天,程渊在家扭伤了脚。

顾映瑜放了他的假,在公司心神不宁地办公。

休假前一天,快递员给沈彦周送来一份文件,却寄到了公司里。

顾映瑜疑惑地拆开,刚想仔细看看,却接到了程渊的电话。

她匆匆离开,那份文件被丢在桌子上,又被风吹落在地。

休假第一天,沈彦周果然没等到顾映瑜。

他给顾映瑜的秘书打去电话,秘书疑惑地查了行程,说顾映瑜昨天买了两张去M国的机票。

沈彦周捏着手机,终于释怀。

他又一次赌对了,顾映瑜她不会来的,永远都不会来的。

所以顾映瑜以后也不会再等得到他了。

沈彦周拿上行李,终于出发去了车站。

临上车前,他给顾映瑜打去跨国电话。

“小瑜,我问了秘书,你出国了。”

顾映瑜正享受着程渊的按摩,一时有些心虚:“阿彦,公司突然有情况......跨洋电话有点贵,回国再说吧。”

“我没生气。”沈彦周平静答道:“我们再聊几句吧,以后也不耽误你。”

“我们在一起九年了。我刚刚想起以前的事,真的觉得好开心啊。”

沈彦周自顾自地回忆了许多以往的趣事,听得顾映瑜不自觉地想要落泪。

是啊,他们感情一直都这么好的,沈彦周一直这么爱她的,她也该更爱他一些吧。

这段时间确实是冷落他了。

捏着手机,顾映瑜暗暗决定,明天就回国,这次不再失约。

可她不知道,晚了一秒,也算失约。

沈彦周倚着候车室的墙,越说越坦荡。

心里那些沉甸甸的情事,已经渐渐消散。

“好啦,不说了,跨洋电话确实耗话费。”

沈彦周主动停下了话头,顾映瑜仍意犹未尽,打算瞒住回国的消息,给他个惊喜。

“小瑜,你去玩吧,你要的自由,我还给你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顾映瑜有些疑惑。

可电话那头已经没声音了。

“G1233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

顾映瑜似乎模糊地听到了火车站的提示音,但电话已经挂断了。

沈彦周提起行李,大步跨入检票口。

人潮熙熙攘攘,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11.

回到苏城时已经将近深夜。

沈彦周特意买了晚点的车票,用车上安静的数个小时整理了思绪,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和你爸早就想过这个结果......”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沈母眼眶微红,沈父沉默地喝着茶。

“没事,没事,回家也好,多陪陪我们俩。你先好好休息,旁的咱不提,吃了就睡觉去啊!”

他们没有追问什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沈彦周明白,父母是不想让他再想起什么伤心事,想给他缓冲的时间。

长久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饭菜越吃越咸。

他怎么能不委屈?

多年来的忽视,一次又一次的失约,他总是包容,直到现在回了家,才终于轮到他被父母心疼,被父母照顾。

五年的感情,岂能说放下就放下。

“你这些天多带阿彦出去走走吧。”

沈父担心不已,沈母却打了他一下:“瞎说啥,让他自己静会儿,孩子不小了,别太担心。”

沈彦周腿伤还没好全,原本也是想着在家待一段时间。

饭桌上发泄过后,他也重新恢复了平静,成日窝在家里休息,帮沈母浇浇花,晾晾衣服被子。

沈母是音乐老师,在外面开了个成人学习机构。

最近几天,她经常带回许多甜品,一股脑地塞给沈彦周。

“机构里的学生送的,做了老多,我们都分不完。”

“你年轻,牙口好,多吃点,我学生说吃甜的心情好。”

沈母节俭,不舍得浪费,沈彦周随手拿了个团子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不错。

“小雨说这个叫什么,芋泥奶酪球?好像是她自己做的,我也尝了,确实好吃。”

沈彦周挺喜欢这味道,三两口吃掉了:“确实不错,妈,你也学学,学会了回来教我。”

见儿子情绪变好,甚至开起了玩笑,沈母高兴极了:“就知道你爱吃甜的,一吃就爱说好话!”

顾映瑜却不怎么爱吃甜品。

她说甜品吃完会犯困,影响她的思维判断能力。

所以当程渊将一杯巧克力奶昔推到她面前时,她皱着眉头拒绝了。

程渊似乎有些委屈:“对不起,小瑜,是我不够好,不知道你不喜欢巧克力。”

顾映瑜摆摆手,没有接他的话,她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沈彦周。

沈彦周好像前几天出院了?没去接他,他是不是又会生气啊?

程渊骗她说扭伤了脚,只是为了约她一起去M国看极光。

他说,他查了很久资料,蹲点守了很久的消息,才确定这两天会有。

“小瑜,我想和重要的人一起欣赏,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程渊的确费心了,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脸,就算是被骗了,顾映瑜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M国而已,来回也不远,她就买了机票,和程渊飞了过去。

思来想去,顾映瑜还是决定给沈彦周打个电话。

长长的忙音过后,提示无人接听。

顾映瑜皱皱眉,又打了一遍。

还是无人接听。

看来沈彦周是真的生气了。

她有些迟疑,还是打开手机准备订第二天的机票。

“砰!”

一声巨响,程渊手没拿稳,杯子摔碎在地,碎片划伤了他的手。

鲜血滴落在地。

顾映瑜叹了口气,退出了购票网站。

算了,程渊都受伤了,路途奔波对他也不好。

反正沈彦周也回家了,不着急,到时候再说吧。

回去之后,她再好好哄一哄就行了。

12.

“阿彦啊,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让你出门走走,还要妈哄你啊!”

沈彦周抛开形象,窝在床上装睡,无视沈母的怒吼。

“你都回来大半个月了,怎么不愿意出门走走呢!我都担心你在家要憋坏了。”

沈彦周撩开裤腿,狰狞的伤疤有些吓人。

“这不是伤口刚长好么,愈合的时候我才不出门,晒黑了可丑。”

沈彦周故作轻松,但他心里明白,他闭门不出,确实是因为还没消化和顾映瑜的九年感情。

沈母看着儿子腿上的伤,心疼不已,也不好强求,便只好离开了他的房间。

片刻后,沈彦周穿戴整齐,跟沈母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沈母看着儿子的背影,有欣慰,也有难过。

沈彦周一向如此,自觉,懂事,很少诉苦。

所以她想起这段失败的婚姻,总是会为儿子可惜。

半个月过去,程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顾映瑜也终于带着他回了国。

沈彦周依旧没联系她。

只是这几天工作忙,公司许多人找她批文件,顾映瑜也无暇去多关心几句。

回家吧,回家就行了。

她始终这么想着,可当她终于回到国内,站在家门口时,却又傻眼了。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比,哪还有沈彦周的身影?

“阿彦?”

没有人回应。

顾映瑜按开了灯,进屋转了一圈,确定了屋内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不仅如此,整个房子空荡荡的,似乎少了很多东西。

她猛地拉开衣柜——只有她自己的衣物,属于沈彦周的全都不见了。

毛巾,口杯,鞋子......

全都不见了。

“沈彦周?”

沈彦周原本只是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经过一家甜品店,竟意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与一个年轻女孩对视上了。

那女孩有些羞赧的捂着嘴,见他回了头,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是你啊。”

沈彦周有些疑惑,他印象中似乎没见过这个女孩。

“我是郑老师的学生,她经常跟我们提起你。”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那女孩主动解释起来。

原来她是沈母机构里的学生。

“不好意思啊,突然叫住你。”她挠了挠头:“郑老师经常给我们看你演出的录像,我刚刚看你好眼熟,没想到真的是本人。”

沈彦周之前是拉小提琴的,但和顾映瑜在一起后,他渐渐丢弃了这个爱好。

现在听面前的女孩提起,恍如隔世。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妈爱唠叨,你们不嫌烦就好。”

沈彦周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拉得很好听,郑老师人也很好的,我们都喜欢她的教学风格!”

“对了,这是我的店,你要进来坐坐吗?”

女孩自我介绍起来,她叫乔雨。

左右出门也是没事,沈彦周接受了女孩的邀请,进店坐下了。

顾映瑜枯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终于想起前段时间,沈彦周收拾的那好几袋东西。

那时他怎么说的?

说是要捐给需要的人。

顾映瑜那时满心都想着程渊,竟也没细想。

现在想想,他那行为的确可疑至极。

顾映瑜找出搬家师傅的联系方式,主动拨了过去,询问他们把那些东西送去了哪儿。

“西郊的别墅区?好,谢谢师傅。”

电话挂断后,顾映瑜的心情出奇的平静。

她记得沈彦周是有一些婚前财产的,但她没细问。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赌气搬走了。

至于吗?

但她确实也冷落了沈彦周那么久,确实该哄了。

顾映瑜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过去找沈彦周。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闪烁着程渊的名字。

13.

顾映瑜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接起了:“阿渊,我一会儿要去找阿彦,你要是没急事的话,我们晚点再联系。”

程渊语气有些委屈:“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打扰你……只是头晕而已,没什么的,我一会儿自己去医院就好。说起来,我刚刚好像还看见沈哥了呢,你们吵架了吗?”

顾映瑜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在和沈彦周闹矛盾?

她一口否认,又精准捕捉到了程渊话语里的信息。

程渊头晕。

沈彦周还在。

算了,身体重要。

她心中刚升起的不耐烦又尽数消散,低声安抚了程渊几句,便驱车去了他的住处。

程渊的确是有些低烧,顾映瑜一阵后怕,要不是她及时赶来,发展成高烧可怎么办?

程渊虚弱得很,可他还是坚持着要顾映瑜去找沈彦周:“小瑜,沈哥是你丈夫,我实在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和他生气,都怪我。我吃了药就好了,你赶紧去哄哄他吧,我刚刚在外边好像还看见他了,如果他不接你电话,多打几个就行……”

顾映瑜制止了程渊的话:“小矛盾而已,他怎么还摆上谱了?阿渊,你不用管。”

顾映瑜心又硬了下来。

让他搬出去,让他不主动联系她,这难道还不算纵容吗?

给了这么大的面子了,沈彦周到底还在闹什么?

明明结婚时就说过不会爱他了,他自己也接受,现在摆什么正室吃醋的派头呢?

既然喜欢闹别扭,那就一辈子别找她!

顾映瑜终于说服了自己,安心照顾起病弱的程渊来。

沈彦周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回到苏城,又认识了新朋友,早就将京市那些不快抛到了一边。

既然放不下,就尽量不去想,总有一天能忘记的。

乔雨店里的甜品很合他口味,沈彦周出门的次数多了起来,时不时就从店里打包一个小蛋糕回家。

沈母最近忙着带学生排练去比赛,不常回家,沈父也出差去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就像在京市时一样。

可这一次,他不会觉得寂寞。

毕竟是回了自己的家,还认识了乔雨。

沈彦周有时候怕店里人多,会提前给乔雨发信息预留,一来二去的,二人也开始了闲聊。

又一次光顾乔雨的甜品店时,顾映瑜的电话也正好打进来。

沈彦周没注意号码,随手接起。

这是大半个月以来,他们的第一次沟通,顾映瑜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阿彦?”

沈彦周有些疑惑,难道顾映瑜还没发现他寄到公司的离婚协议吗?

“嗯,前段时间我寄到公司的文件你拆了吗?”

沈彦周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开口就朝她问起了家事,顾映瑜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还没,前几天忙,我找找......”

背景音传来顾映瑜翻找东西的声音,沈彦周轻笑了声,准备挂断电话。

“来啦,你要的伯爵红茶蛋糕!”

沈彦周空出双手去接乔雨递来的蛋糕,将盘子放在桌上时才反应过来还没挂电话。

下一秒,他干脆利落地点了挂断。

顾映瑜正翻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头一回,她错愕地盯着手机屏幕。

这是沈彦周第一次主动挂断她的电话。

而且,她似乎在那头听到了陌生的女孩声音。

沈彦周......在干什么?

14.

顾映瑜实在找不到文件在哪,程渊是她的贴身助理,平时办公室的大小事务都由他打理。

可前段时间她和程渊出去旅游了,办公室就交给另一位助理小李负责。

小李也不是很熟悉文件的摆放位置,回忆了好一会儿,表示得慢慢找。

顾映瑜只好又给沈彦周拨去了电话:“阿彦,好像找不到了,是什么东西?我让阿渊去看看能不能买回来。”

沈彦周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离婚协议可买不了啊。

顾映瑜听到沈彦周的笑声,以为他差不多气消了,趁热打铁,问出了她好奇的事情:“阿彦,什么时候回家?”

沈彦周觉得面前的蛋糕都不美味了。

到底是有多不上心,才会在这个时候还纠结他的回家时间呢?

但凡用心一些,早早都能发现他们已经离婚了啊。

“不着急,过几天应该还有个快递,你记得拿,一定要亲自签收。”

顾映瑜只觉得沈彦周故意回避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心里突然有些冒火:“沈彦周,你还要摆谱到什么时候?”

“我不明白我哪里惹你了,让你这段时间以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甩脸子?”

“你不舒服能不能直说啊?天天挂个臭脸让我猜,我很忙的好吗?能不能别没事找事吵啊!”

若是以往,沈彦周估计要难过一晚上。

可他现在面对这些带刺的话,已经面不改色了。

“啪嗒”一声,他又一次主动挂了电话。

顾映瑜想起上一通电话结尾的那个女孩声音,突然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沈彦周在接触新的人吗?

他有新的目标了?

顾映瑜想起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她还很抵触沈彦周,新婚夜,她面带嫌恶:“这段婚姻随你怎么想,你当成开放式也行,你要是有喜欢的女孩,我举双手赞成,第一时间放你自由。”

窗外,夜幕降临。

她不知怎么心情变得很差,拿上车钥匙,一脚油门,往酒吧开去。

刚刚顾映瑜打电话来的时候,乔雨离得近,其实也听了个大概。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沈彦周:“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沈彦周无所谓地笑笑:“没事,也不怕说,离婚了而已,谁没有失败的时候呢。”

乔雨笑笑,却无端对面前的男人多了几分可怜。

郑老师口中的天之骄子,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小提琴手,竟是受了情伤回家疗愈的情种么?

沈彦周不想陷入以往那些不好的回忆,四处搜寻着能转移话题的素材。

他看到桌子上立着的小牌子——好评打卡可获取奶昔一杯。

“乔雨,你需要我帮你点个好评么?”

乔雨愣愣地转头,沈彦周已经将手机递给了她:“我不太懂这个,你来帮我 操作吧,你的甜品很好吃,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

乔雨下意识就接过了他的手机,拍了几张店内的照片,准备按着模板写一段好评文字。

可消息框突然弹出,她不小心误触,跳转到了微信。

几张照片弹了出来,乔雨只是不小心看了一眼,就立马将手机还给了沈彦周。

15.

沈彦周疑惑地接过,瞬间皱紧了眉。

照片中,顾映瑜领口大敞着,闭着眼靠在程渊肩上。

是程渊发过来的。

“沈哥,小瑜心情不好,喝醉了,你不在,我只好来照顾她了,你应该不生气吧?”

随之而来的,又是好几张角度暧昧的图片。

乔雨无言,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沈彦周。

“不要难过......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的。”

沈彦周笑着接过:“我没难过。”

“很好笑吧?我们早就签了离婚协议,结果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反正快拿到离婚证了,以后也再无瓜葛,难过什么呢?”

面前的男人散发出无比悲伤的气息,虽然笑着,说着毫不在意的话,但乔雨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并没有那么洒脱。

沉默了一会儿,乔雨扬起一个笑:“行啦!打烊,下班,陪我出去散散步吧,今天的夜风可凉快了!”

沈彦周知道,乔雨是想让他转移些注意力。

不想让刚认识的朋友为这些事烦心,他笑了笑,起身帮着乔雨关上店门。

顺手悄悄联系了朋友,让他帮忙给乔雨的甜品店做做宣传。

乔雨说得对,吃甜的会让心情变好。

起码此时,他不打算再沉溺于悲伤的往事。

“走走走,去江边吹风!”

乔雨笑着朝他招手,沈彦周提脚跟上。

此时,京市的酒吧里,顾映瑜已经醉了。

她面前摆了许多支酒瓶,神色有些迷蒙。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可被沈彦周冷落了这么久,又听到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哭。

沈彦周从来没有对她这样,他怎么舍得?

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沈彦周不想她吗?为什么不见她?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接到了程渊的电话。

程渊很关心她,问她在哪。

程渊是自己人啊。

顾映瑜这么想着,就把自己的定位告诉了程渊。

程渊很快赶到,看着酒醉的她,心疼不已。

“小瑜,何必呢?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顾映瑜脑子里只想着沈彦周,抓着程渊就问:“你在哪看见阿彦了?为什么不让他来找我?”

“他为什么不找我?到底为什么生这么久的气啊......”

程渊神色暗了暗,扶着顾映瑜,让她靠在沙发上。

“小瑜,你醉了。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联系沈哥,好吗?”

在顾映瑜意识还不清醒的时候,程渊借着包厢昏暗的灯光,找了几个巧妙的角度,拍下了几张照片。

也就是刚刚发送到沈彦周手机里的那几张。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联系沈彦周。

相反,这是一个激怒他的特别好的机会。

消息刚发出去不久,程渊还没来得及看沈彦周有没有回复,顾映瑜却突然小声啜泣起来。

程渊心里有些紧张,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阿彦,你第一次对我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啊......”

顾映瑜双眼涣散,口中却仍旧念叨着沈彦周。

程渊终于忍不住了:“后悔吗?”

把关系变成这样,后悔吗?

给了他乘机而入的机会,后悔吗?

可后悔有用吗?

饶是他程渊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沈彦周有多痛苦,只有她顾映瑜依旧在自欺欺人。

明明是喜欢他的,却一直装作嫌恶的样子,长久以来,谁都会走的啊!

我不一样,我利欲熏心,我就是要牢牢抓住机会向上爬。

程渊这么想着,眼神看向了顾映瑜的唇。

她依旧有些发懵,还在思考程渊问的那一句“后悔吗”。

可她刚要开口回答的时候,程渊按住了她的手腕,随后欺身吻了上来。

顾映瑜瞬间瞪大双眼。

16.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程渊被打得头侧向一边,发丝垂下,遮住了双眼。

顾映瑜酒醒了大半,她重重地擦着唇瓣,表情凌厉:“程渊,你怎么敢!”

程渊眼圈突然红了:“又不是没亲过!”

“啪!”

又是一巴掌,程渊的两边脸都印上了手掌印。

顾映瑜愤怒至极:“不是说了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吗?那次只是酒醉,是意外,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程渊?”

“你怎么敢对我蹬鼻子上脸?”

那一天可能真的是意外。

他们二人去谈生意,饭桌上多喝了几杯烈酒。

应付完麻烦的合作商后,二人脚步都有些虚浮。

程渊扶着她去早就开好的套房,可顾映瑜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程渊使劲拦着她,结果二人一起摔在床上。

四目相对,香醇的酒气萦绕在二人身边。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总之,错误就那样发生了。

那天过后,顾映瑜给程渊的薪水提了几级。

只是要他忘了那天的事,烂在肚子里。

可如今,却被他又一次赤裸裸地提起来。

联想起沈彦周这段时间以来的态度,顾映瑜只觉得心慌极了。

她顾不上面前的程渊,一把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拦了辆出租,一路回到了家。

家里依旧空荡荡。

顾映瑜一路走着,甩了衣服鞋子包包,钻进了卧室的被子里。

被子散发着一点陈旧的味道,好像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用过了。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终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结婚五年,上千个日日夜夜,沈彦周的气息始终伴她入眠。

现在是多久了?多久没回家,多久没有和沈彦周同床共枕了?

酒精的作用依旧没散去,顾映瑜觉得自己心疼极了,此刻,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她很想沈彦周,特别特别想。

顾映瑜也终于决定,不管什么赌气不赌气的,这一次,换她来低头,换她坚定地走向沈彦周。

这个时候,沈彦周刚结束了和乔雨的散步,二人互相道别,回到了各自的家。

沈母不知在和谁打电话,隐约提到了什么“相亲”,沈彦周立马警觉地盯着她。

挂断电话后,沈母点了点沈彦周的额头:“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揪着过去不放吧?出去吃个饭,和同龄人聊聊天也好啊!少让我 操心,真是!”

沈彦周缠着沈母好一会儿,终于暂时让她打消了相亲的念头。

不知为何,沈母提起同龄人的时候,沈彦周突然想起刚刚和乔雨在江边相处的那一小段时间。

嗯。沈彦周赞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和同龄人在一起相处是挺有意思的。

他突然想试一试新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沈彦周给乔雨发去信息。

“乔老板,你的店招不招学徒?”

乔雨发来个疑惑的表情包:“我就是做着玩,还没想过这个啦,是谁想学吗?”

沈彦周笑着敲下一个字:“我。”

对面安静了一分钟。

“招!!!”

带着三个感叹号的回复发了过来,沈彦周看着这个字,嘴角不自觉扬起。

京市。

宿醉后,顾映瑜休养了一天。

理清杂乱的思绪后,她顺着地址找到了沈彦周在西郊的那栋房子。

沈彦周生气了,躲着她,不见她。

没关系,她已经决定主动服软。

他不喜欢程渊,不喜欢什么,她顾映瑜都可以改。

只要沈彦周肯出来,和她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她站在别墅前,等了许久,等到夕阳西下。

旁边一栋房子的主人出去了又回来,看到顾映瑜还在,向她投去奇怪的目光。

“这房子没住人,你是不是找错了?”

17.

顾映瑜惊讶地回头:“您说什么?”

那屋子主人是个热心肠的:“这栋房子一直没人住,买了之后就一直没见过人,倒是前段时间有货车拉来点东西,但也没见过屋主人。”

她有些恍惚地给对方道了谢,又恍惚地回了公司。

那沈彦周到底去了哪里?

他不住在这的话,他还有哪里可去?

顾映瑜正坐在办公桌面前发愣,程渊开门进来了。

那天晚上酒吧争执之后,他们一直都没联系过。

程渊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将一沓文件放在另一张桌子上,又转身出去了。

全程都没有和顾映瑜说一句话。

顾映瑜此刻满心都在沈彦周身上,就算发现了程渊的不对劲,她也懒得哄。

门外突然响起了快递员的声音。

“顾映瑜小姐,有一份急件需要你当面签收。”

顾映瑜突然想起前几天,沈彦周电话里说的还有一份快递。

她有些着急地推门想要出去。

或许拆了这个快递,沈彦周就会回来了。

她一定要好好看看,沈彦周给她送了什么东西?

“啊!!程助晕倒了!”

同事仓皇的尖叫声响起,顾映瑜茫然地回头。

不远处,程渊脸色煞白,紧闭着双眼,瘫倒在地。

顾映瑜已经握在手上的签字笔又被她塞回了快递员手上。

“我有急事,你找前台代签收吧!”

“可是寄件方要求一定要本人签——”

顾映瑜已经跑向程渊。

“那就下次!我现在没空管这些!”

程渊被众人扶起,隐秘的角落处,他缓缓勾唇,露出一抹笑。

沈彦周,你三番两次用这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妄图牵绊住顾映瑜,那我倒要看看,在她心中到底谁重要。

他恨恨地想着,闭上眼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沈彦周今天兴致不错,因为律师告诉他,离婚证已经拿到了,快递员正在去顾映瑜公司的路上。

过了今天,就真的是再无瓜葛了。

这么想着,他终于主动给顾映瑜打去了电话。

毕竟她嫌弃了他这么久,现在终于重获自由,对她来说也确实是解脱。

医院里,顾映瑜正给程渊擦汗。

见到沈彦周的电话打进来,她有些心虚。

毕竟她不久前还决定,一定要真心对待沈彦周。

而现在......却又一次抛下他的事情,来照顾程渊。

顾映瑜迅速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沈彦周的声音:“收到快递了吗?”

顾映瑜看了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程渊。

“嗯......拿到了。”

大概是礼物什么的吧,沈彦周很喜欢给她买礼物,平时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都要给她也买一份。

先稳住他,一会儿回公司就看看到底是什么。

顾映瑜抱着这样的想法,撒下了第一个谎。

沈彦周沉默良久:“真的拿到了?你看了吗?”

顾映瑜回答得很快:“看了啊,我挺喜欢的。”

一个谎言说出口后,需要千百个来圆。

顾映瑜已经没法坦诚了。

沈彦周敏锐地嗅到了谎言的味道,他笑了:“确定亲手拆了吗?”

这一刻,程渊悠悠转醒,下意识喊出了顾映瑜的名字。

“小瑜......”

顾映瑜急忙捂住听筒,生怕沈彦周听到程渊的声音。

顾映瑜一急,带刺的话又说出口了:“你一直追问有什么意思啊?”

“是挺没意思的。”

沈彦周其实已经听到了。

他觉得挺没劲的,这个时候了,还要骗人吗?

挺没必要的。

“你看到了就行,我也觉得你会喜欢,就这样吧。”

他再次挂断电话。

随后点开微信,把手机里存着的顾映瑜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

18.

沈彦周挂了电话,又删了顾映瑜的联系方式后,心里还是有些憋闷。

他出门走了走,漫无目的地,居然走到了乔雨的甜品店附近。

店门少见地关着,挂了打烊的牌子。

他有些疑惑,刚要上前,就听到店旁的小巷子里传来乔雨略显崩溃的声音。

“非要结婚吗?我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沈彦周迟疑地站住了脚。

这是乔雨的私事,他按理说该走的,但他又不知道巷子里有谁,又怕走了,乔雨遇到事情找不来人帮忙。

犹豫片刻,他还是站住了。

“为什么年龄到了就非要结婚?我从小到大接受了多少你们的安排,难道我真的要像木偶一样被你们操控一辈子吗!”

“我说过了啊......遇到合适的人我会考虑的,我现在有事业,有爱好,这不很好吗?到底要怎样你们才肯满意?又要像以前一样,想尽一切办法逼我回去吗?”

沈彦周屏住呼吸,心底有些震动。

电话那头好像是乔雨的家人。

原来乔雨也会有这么烦恼的时候吗?

想起她话语中透露出被逼婚的信息,沈彦周深有感触。

他和顾映瑜不也是被催着结的婚,最后又是落得什么样的一个下场?

他最知道了。

乔雨是个很鲜活很有生命力的女孩,不知为何,他忽然不希望乔雨走上这条路。

“你们别妄想掌控我一辈子!”

小巷子里归于沉寂,不久后,乔雨走了出来。

她眼圈微红,看到沈彦周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不小心目睹乔雨失态的场面,沈彦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递给她一包纸巾:“抱歉,擅自留下了,我担心你有危险。”

乔雨眨眨眼睛:“没事啦,我不介意。”

“不过,目击者,你得负责任。”

“帮我消灭一下坏情绪吧,单凭我一个人,可能有些困难。”

他们从后门进了店里,店里没营业,窗帘拉着,屋内有些昏暗。

乔雨做了两杯奶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是我妈妈催得比较厉害,她一个人带着我,又要打拼事业,这些年挺孤独的。”

“她对我要求很高,我顺着她的心意,从小到大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直到我终于学有所成,有能力接手她的公司。”

“现在我终于也能安排好一切,跑出来躲躲懒。小时候想学音乐,她不让,所以我报了郑老师的机构。小时候我爱吃甜品,她嫌不健康,不给,所以我自己开了家甜品店。”

“我想补偿一下小时候的我。”

“所以其实,在郑老师给我看你演奏的录像的时候,我很羡慕你,可以一直追逐自己的爱好。”

“压力真的挺大的,她太传统,可我还想享受世界。”

面前的女孩安静了许多,浑身透着一股寂寞的气息。

沈彦周很能共情,不自觉地,他也说起了自己过往的经历。

他把和顾映瑜的那些难过的事都说了出来,开玩笑道:“回去就跟你妈妈说,我有个朋友,结婚当了五年大舔狗,最后净身出户灰溜溜地回家了,什么也没得到。”

乔雨被他自嘲的态度逗笑,却又有些心疼:“很难过吧?毕竟是九年的感情呢。”

沈彦周挥挥手:“现在是在解决你的问题,乔雨同志,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还年轻,生活是自己的。”

“你说得对。”

乔雨嘬了口奶昔,突然凑近了沈彦周。

“你考不考虑参与进我的生活呢?”

19.

沈彦周愣了愣,试图消化乔雨话中的意思。

乔雨起身从冰柜里拿出一块蛋糕,推到她面前:“尝尝。”

沈彦周疑惑地尝了一口,总感觉跟之前的味道有些差距。

乔雨坐在他正对面,挡住了部分光线,看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

“你忘啦?虽然我的小店生意不算很好,但每天订单还是不少的呀。”

“只有你过来的时候,我才会亲手给你做甜品。”

沈彦周怔愣片刻:“可是乔雨,我们才认识不久——”

乔雨突然倾身向前,撞进沈彦周眼里。

“可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你不知道,初中的时候,你就读的音乐机构在外面路演,你上去拉了小提琴。”

“那时候我被我妈妈压着去奥数补习班,路过舞台的时候,她大发慈悲允许我停下听一会儿。”

“很巧的是,那天你拉的曲子,是那一年最流行的动画主题曲。”

“我听完你的演出,就被妈妈拉回家了。”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附近的琴行有一个极具音乐天赋的同校学长。”

沈彦周呆住了,多年前的记忆有些久远,他完全想不起来。

“你想不起来也正常呀,毕竟那个时候的你鲜活又优秀,专注自己的爱好本来就很迷人。”

乔雨看着他,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么多年来,始终有人默默在意着你,崇拜着你。”

可沈彦周刚从一段痛苦的关系中脱身出来,短时间内他并不打算发展新的感情。

面前的女孩如此真挚,他要用什么办法和她说?

乔雨却像是读懂了他内心的想法,抢先一步制止了他:“不用说——我都明白的。”

“我只是比较爱表达,我想先排个队。沈学长,无论如何,我也是只希望你开心快乐。”

“这个话题就先在这里结束吧——正好今天不营业,你不是说要和我学做甜品嘛?”

乔雨系上了围裙,笑着朝沈彦周招招手。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进了操作间,大半天后,他收获了一个卖相不太美丽的瑞士卷。

乔雨笑眯眯地夸他有天赋,细心地包装了起来。

沈彦周临走前,乔雨突然郑重地拉住他:“谢谢你,沈学长。今天我很难过的,但还好你来了。”

沈彦周笑着回了家,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回到家中,沈母正好在厨房。

沈彦周随手将瑞士卷递过去:“尝尝。”

沈母拿了一块:“去哪买的?有点像我学生口味。”

沈彦周这才反应过来,沈母似乎还不知道他认识乔雨的事。

“乔雨?”

沈母惊讶地看了眼沈彦周:“你们认识?”

“嗯,她教我做的。”

沈彦周原本只想在沈母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学习天赋,可沈母表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她又咬了一口瑞士卷,上下打量了沈彦周两眼,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嗯......”

沈彦周觉得莫名其妙,转身上楼去了。

而远在京市的顾映瑜,在把程渊安抚睡着之后,终于发现自己被沈彦周删了个干净。

她何其骄傲,又怎会允许自己主动低头,求着沈彦周消气?

可她又刚认清自己的感情,也不舍得再对他摆什么脸色。

在夜色中呆立了许久,她又一次踏进了酒吧。

也就是这一次,她终于得知了沈彦周的下落。

20.

顾映瑜点了杯酒,独自坐在卡座上。

有不少与她打过交道的人想上前套近乎,却都被她拒绝了。

过了不久,一个经常喝酒的女性朋友突然坐到了顾映瑜身旁。

她明显喝醉了,满身酒气。

顾映瑜有些不悦,刚想推开,却听见她不清不楚地念叨着什么。

“小瑜!你,你老公跑去苏城潇洒,留你一个人喝闷酒!怎么不叫我?我给你喊人来!”

苏城?

顾映瑜只听到这两个字。

她按住神志不清的朋友:“你怎么知道的?”

“上周我对象看见的,我寻思那,那不是你老公吗,我以为你也在呢!”

原来这么久了吗。

顾映瑜喊人拉走这个朋友,低头笑了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行啊,原来是回娘家了,这次气生的可真够久的。

不过是想耍小脾气,让她追过去哄嘛,这有什么。

要她主动低头,可以。

顾映瑜立马买了第二天飞苏城的机票。

此刻的沈彦周日子过得安逸,丝毫不知道京市发生的事。

隔天起床,他仍有些担心乔雨的情绪,便去店里看了看她。

正巧店内做活动,人格外的多,他便被乔雨扯着帮了半天的忙。

临告别时,沈彦周接到了沈母打来的电话:“阿彦,你跟小雨在一块是不?正好,你们一起回家吃饭。”

她生怕沈彦周会拒绝,还让他把电话给了乔雨,好说歹说,终于让二人一起回了家。

沈母早早就准备好了饭菜,见沈彦周带着乔雨回家,笑得慈爱无比,连忙招呼他们坐下:“快来快来,你沈伯父又出差去了,家里空荡荡的也怪无聊,以后啊,多来陪陪老师。”

乔雨笑着应下了。

厨房里还热着菜,沈母把乔雨按在椅子上,拉着沈彦周进了厨房。

“小雨,坐着就好,马上就开饭了!”

乔雨笑着答应了一声。

半分钟后,大门口传来些许声响,乔雨以为沈父回家,想着过去帮忙,便起身往门口走去:“来了!”

变故突生。

“你是——”

乔雨疑惑的话还没问完,突然响起一阵挣扎扭打的声音。

“......放手!”

“你是谁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彦周和沈母闻声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映瑜站在门口,攥着乔雨的手腕,眼中满是怒意。

她冷着一张脸,举起乔雨的手,狠狠往沈彦周身前带了带:“说啊!沈彦周?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里?怎么,赌气回家这段时间就是来见她了吗?”

沈彦周想也没想,身体最先做出行动,他迅速上前,掰开了顾映瑜的手指,将乔雨解救了出来。

“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乔雨摇了摇头,低低回了一句“没事。”

可沈彦周明明看到乔雨手腕已经有了一圈红痕,手臂上也有刚刚争执间留下的血痕,大概是刮到了什么尖锐物品。

沈母迅速上前接过乔雨,神色不悦地看着顾映瑜:“映瑜,小雨是我的学生,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呢?”

沈母压抑着怒火,将乔雨带进了自己的卧房,随后又看向沈彦周。

“沈彦周,都这个时候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干净。”

客厅里只剩下沈彦周和顾映瑜二人。

见闹了误会,顾映瑜周身的气势也收敛了起来,她稍微放软了语气,看向沈彦周。

“阿彦,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心急,误会了。”

“你这么久都没理我,我猜到你大概生我气了。好了,我现在来找你了,你消消气,我去向她道歉,再陪你在家玩几天,我们就回京市,好吗?”

沈彦周低头看着地上反光的瓷砖,眼眸似古井无波:“顾映瑜,原来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我们早就离婚了。”

“啊?”

21.

顾映瑜神色错愕,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笑话一般:“不要说气话。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

沈彦周指了指沙发:“你先坐下。”

她有些疑惑,却还是坐下了。

沈彦周进了卧室,片刻后,拿着一沓资料出来,神色不善地放在了顾映瑜面前的茶几上。

她有些疑惑地拿起翻阅着,神色一点点变白。

离婚协议,离婚财产分割明细,离婚证原件......

什么都有。

这上面的日期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们二人的婚姻关系早就在数月前解除。

她双手开始发抖,直到再也拿不住手上并不算厚的几本资料,纸片如雪花般纷扬落在地上。

“什么时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沈彦周轻笑一声,给顾映瑜的另一位助理小李打去电话。

“沈先生,我正好要通知您,您给顾总寄的两份快递我都找出来了,您看发给您还是?”

“现在拍照给顾映瑜发一份吧。”

片刻后,顾映瑜手机震动两下。

她急忙打开消息,终于看到了被她遗忘在办公室里许久的那两个快递。

顾映瑜神色错愕,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笑话一般:“不要说气话。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

沈彦周指了指沙发:“你先坐下。”

她有些疑惑,却还是坐下了。

沈彦周进了卧室,片刻后,拿着一沓资料出来,神色不善地放在了顾映瑜面前的茶几上。

她有些疑惑地拿起翻阅着,神色一点点变白。

离婚协议,离婚财产分割明细,离婚证原件......

什么都有。

这上面的日期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们二人的婚姻关系早就在数月前解除。

她双手开始发抖,直到再也拿不住手上并不算厚的几本资料,纸片如雪花般纷扬落在地上。

“什么时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可签字栏上面,明显是她的字迹,做不得假。

顾映瑜将图片反复放大缩小,试图从中找到PS痕迹。

“别找了,真的是你亲手签下的。”

沈彦周看着眼前顾映瑜失态的模样,心中已经毫无怜惜之感:“两个多月前我拿着离婚协议去找你,你正和程渊有说有笑,看也没看就签了。”

“签完还批评了我两句,说我给你增加工作量。”

顾映瑜错愕地瞪大了双眼,沈彦周笑道:“记得吗?想起来了吗?就是那天啊。”

顾映瑜什么都想不起来。

哪怕沈彦周已经报出了日期,向她详细描述了那天的细节,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相反,她想起来的却是那天晚上和程渊去的法式餐厅,里面的樱桃鹅肝风味很特别。

怎么可能......

她怎么能忘掉他们夫妻间发生的大事,反而将和别人吃的一顿饭记得清清楚楚?

顾映瑜自欺欺人般忽视了沈彦周,打电话给小李,要求调取那天的监控记录。

“顾总,记录已经被覆盖了......”

顾映瑜松了口气。

“阿彦,你掐准了监控覆盖时间来逗我对吗?”

她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却对上沈彦周冰冷的眼神。

“顾映瑜,想不起来无所谓,你的律师团队业务能力很强,这些东西你只要给他们一看,分分钟给你查出真伪。”

“你要是真的想求证,请联系他们,不要在我面前演戏,我不想看了。”

“你刚刚伤害了我的客人,这是我家,不好意思,请你立刻离开。”

她还想说些什么,沈母却已经从卧室走了出来。

沈母面容严肃,嗓音温柔,态度却很强硬:“映瑜,你回苏城来,还没回顾家打招呼呢。今天我们家招待客人,就不留你了,你回家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顾映瑜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沈母是长辈,她开口了,顾映瑜便也不好纠缠,只好先行离开了。

乔雨也走出了客厅,她手臂缠上了纱布,隐隐透着些血色。

沈彦周终于能与她说上话,此刻看见她的伤势,只觉得心中狠狠抽痛了一瞬。

“没事啦,小伤,我刚开始学烘焙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

乔雨见沈彦周神色不佳,拉着他往饭桌上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吃饭再说。”

22.

顾映瑜回了顾家,面对父母的关切询问,却没有多少回应的力气。

一开始就是父母促成的这桩婚事,他们对沈彦周也极为满意,如今闹到离婚这个地步,她要怎么说出口?

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手机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

顾映瑜以为是沈彦周的信息,连忙点开,看到备注显示程渊后,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小瑜,我好想你,擅自跟你一起回了苏城。”

“我想见你。”

顾映瑜看着程渊发来的酒店定位和照片,双眼直勾勾地出神。

这几年来,沈彦周一直很介意程渊的存在。

那一次醉酒,也确实是意外。

既然沈彦周不喜欢,那就顺着他的心意吧。

顾映瑜当即决定,去和程渊说清楚,从此划清界限,不要再让沈彦周误会。

她随便换了身衣服又出了门。

沈家。

晚餐结束后,沈彦周主动提起送乔雨回家。

乔雨笑得很开心,没有拒绝。

只不过他没想到,乔雨家原来离他家这么近。

从小到大生活在这几十年,居然从未遇到过。

沈彦周突然觉得自己曾经有些蠢得发笑,居然一心放在顾映瑜身上,忽视了许多东西。

“小雨,你回家了。”

一道女声响起,门口伫立着的中年女人面容与乔雨有几分神似,一眼便能看出是乔雨的母亲。

沈彦周却突然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乔雨身子一僵。

“嗯。”

她的回应有些冷淡,随即转头看向沈彦周:“沈学长,我先回家了,谢谢你今天送我。”

乔雨抬腿向门口走去,乔母却笑吟吟地开口:“人家辛苦送你一趟,不应该请他进来坐坐吗?”

乔雨低着头没说话,沈彦周心想对方是长辈,便笑着顺了她的情,进了乔家的门。

乔母给沈彦周上了一盏茶:“是沈家的孩子?”

沈彦周坐在乔雨身边,大大方方地介绍了自己。

乔母又顺着他的话往下闲聊,问了他的工作事业,常居城市等一系列问题。

沈彦周礼貌地笑着,一一回答。

正闲聊着,他却突然感觉身旁有一股力正在撕扯着自己。

沈彦周低头望去,乔雨正拉着他的衣摆。

不知为何,乔雨手很凉,即便是透过衣服布料,他也能感觉到。

“妈,少问这么多,怪没礼貌的。”

她的声音也......在打颤?

乔母轻笑一声:“小雨这还护上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你们聊吧!”

她脸上莫名露出满意的神色,盯着沈彦周看了一会儿后,起身进了里间。

乔雨声音抖得不行:“沈彦周......我想出去走走,我不想在这里。”

终于察觉到乔雨情绪不对劲,沈彦周急忙带着乔雨出了门。

乔雨没有和乔母打招呼,关门的动作极其用力,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她拉着沈彦周到了附近的一家游乐园,夜风吹过,乔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小时候被妈妈打,就会跑来这里玩。”

沈彦周的心跳了一下。

“沈彦周,你知道吗,那种粗粗的棍子打人不疼的。”

“反而是又细又长的小藤条,打在皮肤上就会留下印子,然后立马发红发痒。”

“有时候那小藤条没削干净,木刺顺着动作刺进皮肤里,我还得自己揪着拔出来。”

乔雨声音很轻,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人心惊肉跳。

“其实我有抑郁症。”

23.

沈彦周愣住了,不知道此刻他该说些什么。

“我从小就和妈妈生活,她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我开始睡不着,掉头发,害怕跟她相处,害怕她露出那些恐怖的表情......”

“我是她女儿,我太了解她了,沈彦周,她刚刚问你那些,是觉得我可以嫁给你,可以给她创造更高的价值......”

“可我就是我啊,我为什么要成为她的工具!”

乔雨身子不住地发起抖来,手也不自觉地抬起,隔着纱布一下下地抠着伤口。

纱布很快又渗出血迹。

沈彦周看得一阵心疼,下意识地抓住了乔雨没受伤的右手,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冷静点,乔雨,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没有其他人!”

乔雨终于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朝沈彦周诉说着多年来的压抑与痛苦。

沈彦周与乔雨十指相扣,看着面前的女孩,只觉得无比心疼。

原来她阳光的外表下,竟也有如此痛苦的过去。

沈彦周也终于知道,乔雨对他的感情,不只是崇拜那么简单。

“我家离你家很近吧?那天听了你的演奏之后,我才知道我们就住附近。”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绕路回家,因为能从你家经过,能听到你练习的声音,我很安心。”

在她灰暗压抑的青春里,只有沈彦周的琴声始终伴她左右。

“对不起,我今晚很失态,但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只有面对你的时候,我才会格外委屈,对不起,让我任性一下吧......”

乔雨又要落泪,沈彦周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她揽入怀中。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夜景很美的。”

他牵着乔雨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或许是因为夜深了,游客很少。

沈彦周意外在摩天轮入口处看到了顾映瑜。

彼时摩天轮刚放下一批客人,而他和乔雨正在排队。

顾映瑜从摩天轮上下来,脚步有些趔趄,身后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是程渊。

程渊衣领敞开着,沾了点红色的东西,像是口红。

沈彦周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顾映瑜最先发现他们,也看到了沈彦周和乔雨交叠的双手。

她正要说话,后面的客人便催促他们快走。

程渊笑着说了句抱歉,拉着顾映瑜往出口走。

沈彦周也拉着乔雨,听从工作人员的指挥,踏上摩天轮。

四人就这样错身而过。

这天,沈彦周陪着乔雨玩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静,乔母睡下,乔雨才终于回家。

“回家啦,谢谢沈学长今天陪我,给你造成麻烦了!”

沈彦周躺在床上,翻翻找找,给她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你愿意对我说这些话,是信任我的表现,我很荣幸。乔雨,今晚好好休息,祝你好梦。”

沈彦周回复之后,捏着手机思考着要如何帮乔雨摆脱心理困境。

这一晚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沈彦周自小家庭和睦,沈母沈父都是开明的人,所以当他听到乔雨的哭诉后,完全无法想象她到底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那一双泪眼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在网上搜索着有名气的心理医生,突然一条好友申请弹出,是顾映瑜。

24.

沈彦周选择了无视。

他划走申请,继续搜索着能用的信息。

直到夜色沉沉,他终于睡去。

第二天,有不速之客找上了沈彦周。

他早早出门,原本是想线下拜访一下口碑好的心理咨询师工作室,却意外遇到了程渊。

程渊笑得礼貌:“沈哥,好久不见,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他们到了一处安静的咖啡馆。

“你和小瑜真的离婚了?”

程渊毫不客气地开口询问。

沈彦周抿了口咖啡:“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顾映瑜呢?”

程渊发出不屑的轻嗤:“沈哥,你以为自己在上演什么追夫火葬场吗?”

“昨天你都看到我们了吧?在游乐园。”

“你以为随便带个女生就会激起小瑜的胜负欲,让她反过来挽回你吗?”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丢下我的。”

程渊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沈彦周约到了心理医生的号,他迅速将杯中的咖啡饮尽,不想再和程渊过多纠缠。

“行,随便你,有什么杀手锏都可以使出来,尽管抢吧。”

沈彦周敷衍几句,离开了咖啡馆,只留下程渊愤愤地盯着他的背影。

一天下来,沈彦周拜访了三四位心理医生。

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家时,他又看到了顾映瑜。

霎时间,他觉得有些头疼。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往他跟前凑?

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顾映瑜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看到沈彦周回来后,笑得讨好:“阿彦,我今天去西城那边买了你爱吃的米糕,排了好久的队呢,你尝尝?”

沈彦周面无表情地从顾映瑜身边经过:“谢谢,但我不需要,你自己处理吧。”

顾映瑜小跑两步追上他:“别这么冷淡好吗?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请我进去坐坐吧。”

沈彦周依旧没有回应她,呼出指纹锁,正要开门。

大门被从里打开,沈母看着面前的二人,叹了口气,招呼着顾映瑜进了屋。

她终于如愿以偿,被沈母邀请着留下来吃饭。

这一顿饭的气氛却无比尴尬。

沈彦周几乎一言不发,只埋头扒饭,只有沈母随口问着顾映瑜在京市的生活。

三人似乎都形成了一种默契,闭口不提那段五年的婚姻。

自那以后,顾映瑜便经常来找沈母。

说是找沈母,但她的目的是谁,一目了然。

沈彦周始终淡淡的,从不与她说话。

又结束了一次尴尬的晚饭后,沈母终于严肃了神色,将沈彦周喊进书房。

“你到底想怎么办?”

沈彦周老实回答:“妈,我既然决定离婚,就不打算复合。”

“一次机会都不给?”

“以前的五年里,给过很多次了。”

“那现在映瑜天天往家跑,你也该处理一下啊!”

沈彦周回复着乔雨的信息,漫不经心地回应:“不会坚持太久的,等她没耐心了就不会来了,她现在只不过是接受不了被我甩掉而已。”

结果,沈彦周被沈母抓住,好一顿训斥。

“无论如何都不能用这种冷处理的态度啊!”

她想着自己优秀的学生乔雨,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傻得要命。

“都多大的人了,好好坐下来谈不行吗?你要是再处理不好这些事,就别回家了!”

狠话撂下了,沈母也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不容易。正是因为这样,最后才更要好聚好散。”

“阿彦,认清自己的内心吧。”

25.

谈话过后,沈彦周一夜没睡。

关于顾映瑜,他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

目前这种状态,的确不合适。

既然这段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么现在既已走到尾声,就应该体面地收场。

想到这儿,沈彦周终于主动联系了顾映瑜。

他给顾映瑜发去信息,想约她出去谈谈,将一切都说清楚。

地点定在他们常去的一家会所。

到了约定见面当天,沈彦周一出门就见到了顾映瑜。

他明明约的是在会所碰头。

顾映瑜打扮得很好看,笑着对沈彦周招手:“车子送去保养了,正好到你家附近,我就过来找你了。”

“反正路程不远,我们一起走走吧?就当锻炼身体。”

无奈之下,沈彦周只好答应了。

二人沿着路一直往前走,路过一个公园,顾映瑜突然开启了话题:“你还记得这里吗?”

沈彦周记得。

小时候,沈彦周和顾映瑜在这里玩过家家的游戏。

到两家大人分别领他们回去时,顾映瑜拉着沈彦周不放,还大哭起来:“我要哥哥,我要哥哥给我当老婆!”

大人们哄笑成一团,结亲的约定也从那时生了根。

可时过境迁,彼此都成为了不一样的大人,那些誓言也早已不作数了。

沈彦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点点头,想要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可意外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

马路上,一辆SUV突然失控,歪七扭八地朝他们冲来。

沈彦周下意识伸手,想把顾映瑜推开,可一股巨力先他一步,将他狠狠撞到一边。

是顾映瑜推开了他。

不远处,SUV撞到围墙,车头已经成了废铁,顾映瑜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小腿开始流血。

顾不得别的,沈彦周立马联系了救护车,护着顾映瑜到了医院。

沈彦周只有简单几处擦伤,而顾映瑜左腿轻微骨裂。

好在那辆车离他们都不算近,顾映瑜收的伤可谓是十分轻了。

虽然不算严重,但也需要静养。

看着躺在病床上,右腿被高高吊起的顾映瑜,沈彦周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为什么要帮我?”

顾映瑜忍着剧痛,虚弱地笑了笑:“事发突然,下意识就把你推开了,还好,你没事。”

“何必呢?那车的距离,也不一定会伤到我们——”

沈彦周不知该说些什么,艰难挤出的一句话也被顾映瑜打断。

她伸手要去够床头的水杯,却痛得“嘶”了一声。

沈彦周连忙递给她。

“你不用有太大负担,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顾映瑜捧着水杯,并不与沈彦周对视。

“之前是我不好,忽视了你许久,才会让你这么失望。”

“我想重新来过......我不希望我们就这么结束。”

顾映瑜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抖,她抬眼看向沈彦周,眼里盈满了泪:“或许这也是上天给我们的一次机会呢?阿彦,我们再试一次吧给我一个挽回你的机会。”

此刻的沈彦周,即使是看到顾映瑜在他面前落泪,也已经无动于衷了。

剩下的,只有对她不顾自身安危搭救的愧疚。

他不想再欠她什么,所以这份情得还。

他心很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病房,第一时间给乔雨发去信息。

不知不觉间,他和乔雨几乎已经无话不谈。

乔雨很快回复了他。

“论迹不论心,不管你们之前如何,她为了救你而受伤是真的。”

“不用愧疚,不用觉得是负担,无论如何总要向前看的对吗?”

“你想走,她不想让你走,你们二人必须要达成共识,未来的日子才好过呢。”

“就以这次为契机,看清自己的内心吧。”

乔雨的一番话点醒了沈彦周。

他想,说的也是,总该要好聚好散的,未来也不必闹得太难看。

他推开病房门,看向顾映瑜,终于做出了决定。

“一个月时间,我们重新相处。”

“如果你还会像以前一样抛下我,那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顾映瑜的眼中终于绽放光芒。

26.

其实沈彦周明白,不可能的。

一是他确实对顾映瑜没有了感情,二是他不相信顾映瑜会做得到。

虽然她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会让他看到改变,但沈彦周就是知道,不可能坚持下去的。

顺水推舟答应顾映瑜的要求,也只不过是再次让她看清形势罢了。

反正她受伤恢复也需要时间,这些日子里,就尽量放下芥蒂好好相处吧。

顾映瑜见沈彦周松了口,心情好了许多,决心用这段时间重新取得沈彦周的信任。

她躺在病床上,已经开始规划接下来这一个月要和沈彦周做点什么。

小时候常去的公园,最爱喝的那家老奶奶熬的糖水,一起相处了六年的初中高中......

现在回头看,她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沈彦周的参与,而她也从未排斥过。

沈彦周这几天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顾映瑜,一如往常。

这明明是他重复了五年之久的行为,可他现在却觉得无比煎熬。

他希望这一个月快点结束,希望顾映瑜快点好起来,希望能快点再见到乔雨。

他希望不要再和顾映瑜有什么瓜葛,希望两不相欠。

一周后,顾映瑜出院。

得益于沈彦周的悉心照顾,她恢复得很好。

只是回家休息了一天,她就急不可耐地把沈彦周约出了门。

沈彦周任由顾映瑜安排他,把他带到了水族馆。

“之前你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我一次都没陪你来过,阿彦,今天我们一起看。”

沈彦周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他的这颗心已经不再会为她而激动,太迟了。

顾映瑜似乎真的转了性,从水族馆之行开始,就全心全意地跟在沈彦周身边,似乎真的同程渊断了个干净。

她拉着沈彦周去了许多充满回忆的地方,试图唤醒他心中的温情。

在她眼中,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会有小小的摩擦,但最终都会一直走下去。

但也只有沈彦周知道,最大的矛盾,还没有爆发。

程渊不会放任不管的。

果然,在最后一周的周五,程渊终于联系了顾映瑜。

那时顾映瑜正在沈家,兴致勃勃地说要亲自准备和他二人的烛光晚餐。

电话打进来时,她正忙着,喊沈彦周帮忙接通。

“阿彦,你直接开免提就好!”

“是程渊的。”

顾映瑜身子一僵,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想主动接过手机。

沈彦周平静地点了接通,将手机递给顾映瑜,识趣地走到一边。

顾映瑜拿过手机后小心地看了沈彦周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可对面的程渊不知说了什么,她脸色越来越白。

“我会去的。”

直到通话结束,顾映瑜只说了这四个字。

电话挂断,她迟疑地看向沈彦周:“阿彦,程渊那边出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情况特殊......”

“就这一次,他以后都不会再来影响我们了,真的,我保证,他之前帮过我,我实在不能放着不管!”

顾映瑜纠结得要命,不住地向沈彦周解释着。

沈彦周笑着给牛排摆盘:“去解决重要的事吧。”

顾映瑜愣了会儿。

“你不生气?”

“之前的几年我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次吗?”沈彦周同样反问。

或许是他的态度太过平静,顾映瑜突然就放心了下来。

沈彦周脾气一向这么好,他不会生气的。

“阿彦,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最后下定了决心,顾映瑜朝外飞奔而去。

27.

那天晚上,顾映瑜还是回来了。

可是沈家的门,再也没有为她而开。

她在外面等到第二天,终于等到了晨起买菜的保姆阿姨。

阿姨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终归是不忍心,将她带进了屋内。

沈彦周正坐在桌前用着早餐,仿佛当她不存在。

顾映瑜突然就觉得,面前的男人永远都不会为自己再停下一秒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再解释、争取。

“阿彦,昨晚——”

沈彦周擦了擦嘴,给她递过一杯水,打断了顾映瑜的话头。

“程渊是不是说,他是初中时救了你的那个男生?”

顾映瑜脸色一白。

初中时,她父母很忙,有时下了晚自习,她得自己回家。

恰巧那段时间班里都在传她和沈彦周的流言,顾映瑜觉得烦,也不爱搭理沈彦周。

那天晚上她在外面玩得久了点,一起约着回家的朋友已经被家长接走了。

结果就是在回家的小路上,她遇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

顾映瑜那时以为自己绝对要出事了,紧走慢走都甩不开身后那道黏腻的视线。

后来那个男人大吼一声,解开了身上的风衣朝她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男生拿着板砖冲了上去,同那人扭打在一起。

顾映瑜吓得跑了起来,直到一路狂奔回家,吩咐保姆报警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她的父母赶回来处理这件事,怕影响她的心理健康,从此都没有再提。

可是沈彦周是怎么知道的?

“你跟我父母打听了?”下意识地,顾映瑜开口质问道。

这句话多少有些伤人,但沈彦周已经不在意了。

他摇了摇头:“那男人的风衣底下没穿衣服,对吗?”

他掀开自己额上的刘海,上面有一道淡淡的伤疤:“我那时候还太弱,打不过他,到底还是挨了一板砖。”

顾映瑜手中的水杯滑落在地:“是你?!”

沈彦周捡起杯子,擦干了地上的水渍。

“不重要了,九年都捂不热你的心,我想我们终究还是不合适。”

“至于现在为什么和你说这些,也只是因为我不想被别有用心的人冒领了功劳。”

“顾映瑜,昨天是一个月约定的最后一天,你没做到,我们结束了。”

沈彦周终于同年少时懵懂暗恋着顾映瑜的那个自己做了告别,终于同这段纠缠不清的感情做了告别。

他只觉得浑身轻松,没再管顾映瑜是何反应,转身出了门。

他想见乔雨。

快一个月没见到她了,他觉得不习惯,特别不习惯。

奇怪的是,沈彦周远远地就看到,乔雨的店又没营业。

他有些疑惑地走进,竟看见店门口挂上了转让的牌子。

“乔雨,你还好吗?”

沈彦周第一时间给乔雨发去消息,可那头犹如大海捞针,他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回音。

他给沈母打去电话,沈母同样疑惑不已:“小雨好几天都没来上课了,我以为她忙呢,都没回复消息。”

顾不得别的,沈彦周想起曾送过乔雨回家,立马朝她家的方向赶去。

敲开乔雨家的门,前来迎接的是乔母。

“阿姨好,请问乔雨在家吗?”

乔母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来人是沈彦周,笑了笑。

“你喜欢乔雨吗?”

沈彦周没反应过来,总感觉乔母的状态有些奇怪。

乔母又重复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乔雨?”

28.

“阿姨,我来找乔雨。”

他又重复了一遍,可乔母没有接话的意思,反而自顾自地说起话来:“看到转让的牌子,很担心她是吗?乔雨是安全的,没事,你放心。小沈,你是不是喜欢乔雨啊?”

乔母身后的某间房间里,传出了沉闷的响声。

沈彦周顿感不对,顾不上什么礼仪,推开乔母冲了进去。

门打不开。

“乔雨,你在里面吗?”

他看向身后的沈母:“她是你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母笑吟吟地开口:“因为乔雨不听话。她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她是我女儿,我会害她吗?我让她结婚,她不愿意,我做妈的,当然要好好教育。”

“请你把门打开!”

沈彦周反复尝试了几次,门被上了锁,丝毫不动。

“我就只有乔雨一个女儿,怎么能让你随随便便带走?”

“除非你娶她。”

“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生子,她凭什么不听呢?”

乔母手上拿着一串钥匙,冲沈彦周提出了这个荒谬的要求。

“好!我会照顾她!”

沈彦周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抢过乔母手上的钥匙,迅速打开了门。

屋内,乔雨缩在角落里。

她意识有些不清晰,放在她面前的饭水几乎没动过。

沈彦周一把抱起乔雨,往自家的方向冲去。

乔母始终保持着微笑,看着他带走了乔雨。

沈母收到消息,也迅速赶回了家。

客房里,家庭医生正检查着乔雨的状态。

沈母看着床上面容枯槁的女孩,心疼地红了眼。

医生诊断后告知他们,乔雨并无大碍,但长时间未进食,身体有些撑不住。

沈彦周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乔母那奇怪的态度。

将乔雨托付给母亲,他再度前往乔家。

乔家大开着门,乔母已经等着了。

“为什么?”

面对沈彦周的质问,乔母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得了绝症,活不久了。”

“小沈,你不知道,一个离异的女人孤身带着孩子有多艰难。”

“乔雨心思细腻又善良,她做不到像我一样果决。但正因如此,她就更容易被欺负。”

“我一路艰难地把乔雨带大,这几十年受的苦只有我自己清楚。所以乔雨必须变强,不能再像我一样,谁都能来踩一脚。”

“她要是无法靠自己,那就结婚,嫁给能够依附的男人,好好地依赖他。”

“不然等我死了之后,谁帮她料理公司,谁能镇住底下那群蠢蠢欲动的人?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想她无依无靠,被吃干抹净。”

沈彦周一时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他迅速整理好思绪,坚定地看向乔母。

“阿姨,可你也该反思一下自己得问题。”

“我眼中的乔雨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她很优秀,她能靠自己运营一家店铺,并且公司的大小事务,她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是你唯一的女儿,可你又何尝不是她唯一的亲人呢?若是换位思考,将心比心,长期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生活,你会快乐吗?”

“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但我绝对不赞同。乔雨是优秀的女孩,我会照顾她,帮助她,但我更相信,即使不依靠她人,乔雨也一样能生活得很好。”

“你太小看乔雨了。她是你的血脉,又怎么会没继承你的性格?”

乔母许久都没有说话,低垂着头。

沈彦周又补了几句:“你是知道她有心理问题的,又何必这么步步紧逼呢?或许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个可以让她依附的男人,那么阿姨,我在此向您承诺,一定会好好照顾乔雨,但代价是,你要远离她,在她愿意再次接纳你之前,都不要出现在乔雨面前。”

29.

乔母终于落下泪来。

“我没有看错你......”

“我约了三天后的会诊,在德国,这两天就会飞过去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对不起她。”

“你说得对,我也是时候放手,让她过自由快乐的人生了......你回吧。”

乔母关上了屋门,熄灭了灯。

沈彦周在屋外看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他那颗枯寂已久的心,再次开始跳动。

不知何时开始,这个女孩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而他也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成为了她的救赎。

沈彦周突然觉得好荣幸,又好心疼。

心疼自己为什么这么久才看到乔雨,心疼她一个人撑了这么久。

乔雨被转到沈家名下的医院去了,沈彦周回了家,客房里还残存着乔雨的气息。

隔天,他早早起床,做了一个蛋糕,打算去医院探望乔雨。

乔雨醒了,但状态不佳。

她眼神有些空洞,突然对沈彦周提出了请求:“我想听你拉小提琴。”

医生说,在这之前,乔雨一直没开口说话。

沈彦周见她愿意对自己提出要求,激动得不得了,连忙赶回了家,取出尘封许久的琴。

他是因为什么而放弃的?

想起来了。

因为顾映瑜不喜欢,说欣赏不来,不管怎么拉都像在拉锯,很招人烦。

所以沈彦周将琴放回杂物间,再也没碰过。

琴身温润的触感一如往常,仿佛沈彦周从未放弃过一般。

他莫名有些鼻酸,拎着琴急匆匆地回到了医院。

乔雨笑着倚在病床上,沈彦周紧张了起来:“我很久没拉了,估计会手生。”

“我相信你。”

他问乔雨想听什么曲子,乔雨思索许久,报出一个名字。

沈彦周调整琴身,握紧了琴弓,那一瞬间,优美的音乐从他指尖溢出,他与琴合二为一,似乎从未分离。

一曲结束,乔雨已泪流满面。

“你帮我劝走了我妈,对吗?”

“她昨天跟我说她去德国了,还和我道了歉。”

“沈彦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沈彦周上前擦去乔雨的泪,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因为你值得。”

“乔雨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可爱的女孩。”

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沈彦周紧张得手心沁出了薄汗。

“我去找你那天,你其实听到了我和你母亲说的那些话,对吗?”

“乔雨,那不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字字句句,都是我的真心。”

“只是我怕进展太快,会吓到你。所以现在,乔雨,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女友?”

乔雨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扑进沈彦周怀里,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每次都是你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啊!”

“我当然愿意!”

沈彦周在心里悄悄回答:因为在你不知道的许多个瞬间,你也同样拯救了深陷泥潭的我。

但他没有说出口,他想,这些话日后都能用行动,一一向乔雨证明。

再次安抚好乔雨的情绪后,沈彦周提出陪她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乔雨笑得很明媚,对就医这件事终于显得不那么抗拒:“有你在,就是我的药。”

沈彦周珍重地将她搂入怀中,内心空缺的那一块,终于被补上了。

30.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个人。

顾映瑜从父母口中听到了这件事,再加上沈彦周对乔雨不加掩饰的关心,她到底还是被家人盘问了。

当顾映瑜坦白离婚的事实后,她被顾母甩了一耳光。

“糊涂啊!”

木已成舟,不管他们再如何惋惜感叹,沈彦周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顾映瑜摸着火辣的侧脸,木然地听着父母的训斥。

“阿彦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就这样糟蹋他的真心?”

“我们顾家怎么教出你这种糊涂的人啊!”

顾映瑜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明在意他的,明明是爱他的,可为什么一步步将他越推越远了呢?

她想不通,甚至阴暗地追到了医院,想看看乔雨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拿下沈彦周的心。

可病房外,她恰好就看见了二人相拥的场面。

她上一次和沈彦周这么亲密是什么时候?

她不自觉地回忆起来,可什么都想不到。

她全忘了。

那些重要的记忆,早就被全部擦除,消失不见。

房间里那亲密的一幕不住地刺激着顾映瑜的大脑,她倚着墙,终于无声地流下泪来。

离开医院后,顾映瑜又收到了助理发来的资料。

前段时间那一起莫名其妙的车祸,是人为。

而策划这一切的,自然是程渊。

她再次见到程渊的时候,对方脸上挂着病态的微笑。

“顾映瑜,你想甩了我,不可能的!”

“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和你的纠缠的!”

顾映瑜神色很平静:“那一天,你是想对沈彦周下手吗?”

程渊大笑着点头:“不然呢?他死了,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后半段话语哽在喉头,程渊低头望去,腹部插着一柄小刀,已经没入大半。

顾映瑜面无表情地更用力了些:“我不会让错误重演了。”

......

程渊大难不死,活了下来。

只是脏器坏死了一部分,造成了不可逆的后遗症,此后终身都要挂着尿袋生活。

顾映瑜因故意杀人罪被警方逮捕了。

可意外的是,程渊本人并没有追究顾映瑜的责任。

他以此为要挟,成功娶了顾映瑜,进了顾家。

顾映瑜再度踏入婚姻,可这一次,似乎比上次还要痛苦。

程渊对她的爱极为扭曲,再加上一起故意伤害的案子,他们二人大概永远逃不开被捆绑的宿命了。

为了对外的名声。顾父要求顾映瑜好好照顾程渊。

可这一次,她深夜回家时,厨房里不再煨着热粥。

迎接她的,是程渊换下后故意遗弃在房子里臭气熏天的尿袋。

“顾映瑜,你自找的!”

她收拾着地上的污秽,听着程渊的嘲讽,木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自找的。

再次听到沈彦周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要订婚了。

程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听来的一切。

沈彦周为乔雨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场地里铺满了数万朵玫瑰花。

一切结束后,他连夜带着乔雨飞出了国,说是要来一场环球旅行。

后面的事情,顾映瑜不想再听了。

她头一回没有收拾一身狼藉的程渊,径直进了房间,反锁了门。

程渊在客厅破口大骂,她也只是捂住被子。

混沌间,她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沈彦周眼里有光,看向她时净是满满的爱意。

而今不过几年,却已经物是人非。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色洒进房里,似乎已经是深夜了。

程渊的叫嚣声也已经停下,四周都很安静。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顾映瑜一个人。

她无措地环顾四周,终于流下泪来。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这么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