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栗山徑的哭竹聲

苗栗南庄的山總是籠著一層灰濛濛的霧,那些盤旋在山腰的雲絮,像極了縈繞不去的冤魂。我作為民俗誌的撰稿人,本想來這裡採集客家山歌與傳統習俗,卻沒想到被捲入一樁跨越二十年的慘劇。
事情從那個陰沉的午後開始。我在老街的茶館裡,向老闆娘打聽哪裡能找到會唱古調山歌的耆老。她擦拭茶碗的手頓了頓,目光投向山腳下蜿蜒的竹林小徑:「要找唱山歌的,得去問阿秀嬸。不過...」她湊近我,身上散發著濃郁的艾草味,「過了申時,千萬別走那條穿過箭竹林的路。」
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謝過老闆娘後,還是踏上了那條鋪滿落葉的山徑。兩旁的箭竹長得異常茂密,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竊竊私語。走了約莫半個鐘頭,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山歌聲,歌詞是客家話,我雖聽不太懂,卻能感覺到歌聲裡滲透著濃濃的悲涼。
循著歌聲,我來到一座三合院。院門口曬著梅乾菜,竹簾後坐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正是阿秀嬸。她見到我並不驚訝,只是輕輕擺手讓我進屋。屋子裡擺滿了神像與符咒,牆角堆著成捆的艾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藥味。
「你是來聽山歌的?」阿秀嬸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可惜啊,有些歌謠,不該再唱了。」她從木箱裡拿出一本泛黃的歌本,紙頁間夾著幾片乾枯的竹葉。
正當我翻閱歌本時,窗外突然颳起一陣怪風,將竹簾掀得獵獵作響。阿秀嬸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她衝到門口,迅速將院門緊閉:「快躲進來!過了申時,這山裡就不乾淨了。」
我被她拽進偏廂,透過窗縫,看到竹林間飄過一個穿著藍布衫的身影。那身影背對著我,頭髮散亂地垂著,手中還拿著一把竹篾刀。阿秀嬸摀住我的嘴,渾身顫抖著,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霧氣中。
「那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秀嬸打斷:「二十年了,她還在找那把刀。」原來,二十年前這裡曾發生一樁慘案。鄰村有個叫阿蘭的姑娘,與同村青年阿財相戀,卻遭到雙方家長反對。阿蘭一氣之下拿著竹篾刀跑進竹林,從此再也沒回來。三天後,人們在竹林深處發現她的屍體,喉嚨被割開,手中還緊握著那把染血的竹篾刀。
從那以後,每到申時過後,這片竹林就會傳出女人的哭泣聲,還有人看見阿蘭拿著竹篾刀在林間遊蕩。村民們說,阿蘭是含恨而死,她的魂魄一直留在這裡,尋找著背叛她的阿財。
那晚,我留宿在阿秀嬸家。半夜裡,我被一陣淒厲的哭聲驚醒。那哭聲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混雜著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透過門縫望去,只見院子裡站著一個穿藍布衫的女人,她正背對著我,緩緩地用竹篾刀削著竹枝。
「阿蘭?」我不知哪來的勇氣,輕聲喚道。那女人頓住動作,緩緩轉過頭,我只看到一張慘白的臉,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我嚇得後退幾步,撞倒了門旁的竹凳。
阿秀嬸衝進來,將一把艾草塞到我手裡:「快唸往生咒!」她的聲音充滿恐懼。我顫抖著念起咒語,阿蘭的身影開始扭曲,她發出一聲尖厲的叫聲,化作一陣黑霧消散在空氣中。
第二天一早,我問阿秀嬸為什麼要留在這麼恐怖的地方。她歎了口氣,指著牆上的照片:「那個阿財,就是我的兒子。當初他怕被家裡責罵,不敢承認和阿蘭的戀情,導致阿蘭想不開。」她的眼中含著淚水,「我留在這裡,就是想替兒子贖罪,希望能讓阿蘭的魂魄安息。」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結束。回台北後,我經常夢到那片陰森的竹林,夢見阿蘭拿著竹篾刀向我走來。更離奇的是,身邊開始發生怪事:家裡的竹製用品會莫名擺成刀的形狀,半夜裡總能聽到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我再次回到南庄,卻發現阿秀嬸的三合院已經荒廢,鄰居說她在我走後沒多久就失蹤了,只在院門口留下一把染血的竹篾刀。我走進那片箭竹林,想尋找阿秀嬸的蹤跡,卻迷失在茫茫竹海中。
天色漸暗,申時已過。四周傳來陣陣哭聲,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竹林間穿梭。突然,腳下絆到一個東西,低頭一看,竟是阿秀嬸的屍體,她的喉嚨被割開,手中緊握著那把竹篾刀,臉上帶著恐懼的表情。
我想逃跑,卻發現四周的箭竹像是活過來一般,將我團團圍住。竹葉間伸出無數雙手,抓住我的衣服和頭髮。阿蘭的身影緩緩從霧中走出,她舉著竹篾刀,嘴角露出陰森的笑容:「找到你了...」
等我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裡。警察說我是在竹林深處被發現的,昏迷不醒,手中死死抓著一片帶血的竹葉。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涉足苗栗的那片竹林,也不敢再提阿蘭的名字。但每當夜深人靜,我仍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哭竹聲,還有那首淒涼的客家山歌,在黑暗中縈繞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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